年三十

2005-02-08 00:44:00

今天是年三十了,这里如此温暖,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与众不同。我还是早上起来,喝咖啡,开电脑,窗叶和门都洞开着,盯着外面看一阵,阳光就逐渐明亮起来,仿佛是血液正像潮汐一般涌起又退下。

我已经想念着成都的朋友们了,但我不愿现在回去。每逢过年,孤独感就从寒冷的空气里凸现出来。他们在看电视,准备饭菜,我就望着窗外某个角落,那里没有行人经过,路灯冷冷清清地照耀着地面。过年的热闹对我来说已形成一种痛苦,我不能持久地保持着愉快,望着那些沉浸于空洞欢乐的脸,不能被一个虚假的命名欺骗,所有的红色都为我摈弃。总是很冷,房间里似乎隐藏了一块巨大的冰,手和脚都僵硬了,无处逃离。

但今年是不一样的,今年我感觉不到寒冷。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我一直面对这明媚得可怕的城市。我抚摩它,咀嚼它,试图吞咽一切亲近和不亲近我柔弱的胃的东西。不变化的鲜艳光线像一种病,如同病人脸上不正常的光彩,携带不祥的征兆。通过一条倾斜的小路,我努力摆正自己,寻找颠倒的根源,我们在桌子两端并肩讨论这种不安,我分析自己的紧张,是不是来自更深沉的黑洞。这些都是有意思的话题,把一颗心作为食物呈上桌子,依次割开每一条血脉。我利用自己观察这座城市的黑夜。

海滨车站

2005-02-03 19:22:00

  “我们乘车到海边去吧。你知道,那有趟车可以去,从地铁站出去就一直往上走。”
  “你肯定那样走就能到吗?”
  “应该能吧,地图上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那就走吧,现在还早,到了以后正好吃午饭。我很想面对着海吃午饭呢。”

  
  他们穿过有坡度的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刷上了鲜艳的颜色,花朵亮晶晶地垂到地面上,一个全身碧绿的姑娘在街角等车。他握着她的手,后来又松开来,空气潮湿,手心里都是汗,有股淡淡的咸鱼味道。空气里海水的涩味很重,以前他都没注意到,今天却格外明显地浮现出来,仿佛一个通往海滩的鲜红箭头贴在背上,灼着他单薄的衣衫。

  
  他们走得慢,因为有明确的目的,心反而就安定下来了。一点一点的,他观察她的目光如何从自己脸上移开,就像黄昏的光辉,慢慢地暗淡下来,又转向别处。她开始注意一小片草地和上面紫色的花;然后是沟渠旁缎子般的黑猫,绿色眼睛,它的脖颈如此光滑,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赤裸的欲望;最后是车站耀眼的顶棚,她的小手指突然跳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她一贯这样,天鹅一样的平静,胸脯总是挺得高高的,小腿显得结实,看侧影的话谁也比不上。

  

  “一会我们到地铁站的时候,装做谁也不认识谁不是很好吗?就像最初的陌生的情人一样,彼此都没注意到以后的命运。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们这样坐车过去,从地铁站出去,然后偶然地走到海滩去,从那些高高的野草中间跨过,我把皮包扔在草堆里,你会注意到吗?以前我若是扔在那里,你一定会看见的,一定会的,可惜我那时没这么做。”
  “昨天你睡着以后我出去了。院子里那些花都很茂盛,可没人注意。我摘了一朵戴在扣眼里,进门的时候掉在地板上,你也没看到。后来蚂蚁来把它搬走了,它们喜欢那种紫色有香气的花,它们的触角互相碰一下又匆匆散开,好象身上的神经都非常敏感,碰一下就会感到疼痛。”

  
  一阵凉意。他似乎听到温度计里的水银扑通一声落到了底。刚才怕是睡着了,他动了动身体,左半边已经有些麻木了。她还在旁边,还好,还没坐过站,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如果坐过了站自己会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车厢里,尽管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车窗外面的空气更浓稠了,气味的微粒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行人稀少,他们在站台外面找不到路。野草越来越深了,海平面隐藏在光晕后面。他的衣服全湿了,像抽干了水的鱼僵直地行走。她落后半步,头发和脸上的皮肤都紧绷着,手臂的摇摆还优美自如,让他想起古代的贵族妇女,穿着带撑架的长裙,在最累的时候也能优雅地走路。他想不起那朵花,也想不起昨天什么时候他曾经睡着,后来她刚才说过的话就汇成一片隐约的声浪,嗡嗡地围绕他转了几圈,又渐渐地稀疏了,外面的世界从凸面镜内部扩散出来,给玻璃涂上最终的蓝色。

  
  她不认识他了吗?他有一阵子感到害怕。他们站在交通灯旁边的三角地带,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她裸露的四肢都微微发红,显出健康而活泼的色泽。他想靠近她身上的火,那带着刺眼光芒的色带,他甚至看到她白色的鞋带都暗暗的发紫,仿佛四处都盛放着鲜花,发出植物生长的声音。他隔着光悄悄触摸她,似乎手里捏着发烫的水晶玻璃,几乎晕厥过去。“昨天我睡着了吗?是在昨天白天她别上那朵花吗?”这个问题对于他越来越重要,那些声音又开始潮水般涌动上来,覆盖了周围的一切声响,整个地淹没他,吞噬他,拖拽他。

  
  “你不是说能找到路么?”
  “还要走多远才能到海边呢?这样走下去,恐怕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你总是这样,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

  
  野草朝两边倒下,绒毛状的灰色芦苇似乎是从脚底下生出来的,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线。他想着冰块,不是这个季节令人愉快的冰镇啤酒的滋味,而是真的冰块,储藏在地底像火山熔岩那么古老的冰块。他望着她的手,怎么也看不清楚那枚戒指的形状了。他想使她摇晃的手停下来,让他弄明白,但是她总是暴怒地绞着手,把激烈的言辞拼命掷到他脸上,肩膀和胸口上,像细小的陨石刺痛他,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我坐过站了吗?”他醒过来,心脏由于突然注入了汹涌的血液而沸腾起来,他顿时满面通红,无法抑制地朝一个尖端沉落下去。他应该等谁吗?正在等谁吗?他身边的姑娘如此美好,眼里盛着水,面向他力不能及的角落微笑。她真像小时候摆弄的陶瓷娃娃啊,红衣服,红鞋子,乌黑头发的陶瓷娃娃,他后来怎么找不到了呢?他的手搭在她的裙子边缘,于是,他轻轻地挪动手指,摩挲那半透明的花边,又重新感到清醒,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边缘

2005-02-03 19:09:00

今天我终于明白在这里为何会有奇怪的感觉。我们到克拉码头去,坐在附近的露天圆桌前,我倾听临桌的男女们谈笑,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都戴着亮晶晶的首饰,用英语和中文交替着说话,大笑,向穿花衬衫,肚子很大的印度人点饮料。我听到他们说着难懂的英语,又那样的自然,总会产生某种奇怪的感觉,好象他们正在展开一幕迷惑人的幻象,我明明沉浸其中却不敢相信。
后来我想通了这个问题,那就是关于这个处于边缘的国家。它孤零零地悬浮在蓝色海面上,向各个方向完全地打开并放射出光芒,仿佛伸出许多的手把纷繁复杂的外在都揽入自身,又使所有的人成为过客。它是过渡性质的,在这里的人们都是从其他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又垂落到陌生地带的果实,就像从挪亚方舟上下来,暂时地聚居到一起,在各自归属之外重建起新的国度。这种感受是奇特的。人们操持各种语言,遵守各种习俗,而永远不会有统一的规范。因此他们的生活飘忽其上,无论是印度人,华人还是马来人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面纱,而他们自身却意识不到这种飘荡的本质。

花与艾丽丝

2005-02-01 19:08:00

两个女孩子,两种命运,两个场景,一分为二的爱情。一切似乎都以双线条进行,并行不悖,就像幕后花的眼泪和前台的单口相声不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就像艾丽丝在电话的絮语下舞蹈,就像那个忧郁的男生,被夹在虚构的两种爱情之间……
我不能像ansi那样写,因为我没有美好的回忆。我没有。如果记忆能被自由的重塑,轻松明亮的从艾丽丝的口中说出,如果我也能往海滩上扔啤酒瓶子,望着山上冰冷的灯光晃动双脚,如果我也能拥有琐细未遂的爱情,拥有浓密头发下面隐约的一笑,如果这样,会更好吗?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管是怎样的记忆和命运,背后都蕴藏着一种悲哀,就像花在雨中望见艾丽丝穿着雨衣跳舞,她就认不出来了。我不能像ansi那样写,正是因为这点我感到全部的感伤,那些凉台上大朵的白色花朵,它们根本不曾存在,它们凭空盛开又凋零了,无声无息地垂落,埋葬在某个秘密的处所。

漂亮的画面,岩井俊二喜欢的漂亮而单纯的画面:花在绽放的家门前,艾丽丝和“正”在湖上划白色的船,银色的芭蕾舞群和笑容……他爱那些年轻的面容,他总是拍他们,描述各种各样的他们,单纯的线条在空的背景上一点点枝蔓开来,形成绚烂的光影,他们在纯洁和残酷的颠峰碰撞,又各自分开,不落痕迹地继续蓬勃生长,不可遏止地散发眩目的光芒。我写不好这个故事,因为那种空白的隐痛正是我的,为了任何目的虚构一只翅膀,保护它,捍卫它,该是多么美好的事。门外的车辆往来呼啸,我回想着种种淡漠与温暖,就渐渐地超脱出去,渐渐地沐在凉风里,渐渐地恢复所有麻木的知觉,渐渐地扶平过去的褶皱。

2005-02-01 19:00:00

下午从另一条路出去,沿街有不少独立的小别墅,都用围栏圈起来,里面和街道两边种了很多花,红的黄的,在阳光下明媚耀眼,映衬着白色的墙壁和红屋顶,很漂亮。bd拍了不少照片,都是些大朵的夺目的花,一串串熟透了般明晃晃地从围栏和街边垂挂出来,芳香和阳光的气息融合一体,无知无觉地充满了整个空间,令人愉快。
以前的汽车总站现在只剩下商铺和排挡了。许多榴莲装在网兜里挂成一串。bd觉得很难闻,我却感到熟悉甚至喜欢了。我们在长廊下的小铺子买了金黄的小椰子,剥好了壳的,用冰块堆放在下面,椰子汁喝起来就是冰凉的。地铁站旁有一个花圃,卖各种盆栽花卉,紫色带白的胡姬花姿态横生,能让人想起中国古画中的兰花的情状,就是色彩太浓艳,不符合那种古雅的风度,更适合热带声色。

普鲁斯特

2005-02-01 18:58:00

开始看《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的细腻是惊人的,任何一件小事加在他敏感的神经上都能引起久久的震颤,并在日后通过一切可能的途径再次浮出水面。那些气味,古老房屋的构造,长辈们的对话和目光,临睡前母亲的吻,闭合了百叶窗躺在闷热的床上的感受,全都能从一杯茶、一盘点心的背后一点点清晰起来,如同逐渐变红的烙铁,最终发出夺目的光亮,照亮往昔。我追随着他的文字,宛如穿过地下通道,先是在昏暗中摸索身旁的砖石前行,习惯了黑暗,就能逐步看清眼前的一点路,一块基石,继而是整个幽冥的通道,出口微微泛光,如同神秘的悄声召唤。
我也有与他相似的经历,夜里醒来以为身在别处,仿佛星辰时序都在梦中乱了套,而我的惊醒是不合适宜的。茫茫的黑暗中,竟然有一个时刻,能全身心地回到记忆的场景中,完全真实地把自己摆放其中,是非常奇妙的事。就像普鲁斯特提及的凯尔特人传说,死去的灵魂从草木中被触动,再次回到我们中间。普鲁斯特的时间概念建立在回忆上,在逝去的河流之上,他调动全身的细胞来复活过去的时间,把它们从幽冥中唤醒,让死人也闪闪发光地回到舞台,大声朗诵古老的诗句。他絮絮地诉说身边曾经存在的一切,用魔杖点亮花园,建造精雕细镂的空中楼阁。对他来说,过去即是现在,而真正的现在时则是苍白无力的,只有在逝去后才能获得重量,获得被描述的可能。

到星的第二天

2005-01-31 18:39:00

到星的第二天。天气很热,晚上热得睡不着,木质座钟的声音在黑暗里变得深沉。

下午到图书馆一带走,阳光明媚,一切都和两年前来时一样,那种甜得发腻的明亮,还有明亮的光线里衣着鲜艳的人。在麦当劳里我看着两个穿绿色校服的印度女孩,对坐着喝水,神情很愉快。他们都那么安详平静,配合着这阳光和完全透明的空气,高大的建筑和琉璃瓦屋顶的凉亭闪闪发亮,到了晚上就通通亮起灯来,一切都如此明媚,仿佛容不下一点悲哀,让我觉得自己如果留下也许会在这里被毁掉。他们都心安理得的接受和遵守秩序,宣泄和自由的表白仿佛都是没有必要的了。

我一直观望这里的人群,在车站的圆坐椅上埋着头等车的印度男人,靠着栏杆聊天的学生,蜂拥下车和进出商店的男女老少,还有那些穿着漂亮的纱丽的印度妇女,戴着金的耳环和手镯……我望着他们,努力体会那种融入其中的感受——眼前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单调而平常的,他们毫不在意的说着混杂的语言,打手势,而这些对我都是全然陌生的。他们随意的神态构成一种韵味,又和热带海滨城市人们特有的悠闲步伐混合在一起,就成为这里给我的印象中最重要的部分。

晚饭前到了海边,从地下通道钻出来,突然就进入街边一片小树林中,夕阳下的树林色调非常柔和,金黄的光线投射到树木间的空地上,很难想象车辆穿流的街道边就有这样的风景。走出树林就到海边了。我们坐在面对海的石凳上。海岸线很长,远处是大的船只。我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在海边我就变得安静,没有奢求。我只想我们能这样静静地坐着,面对着那片没有边际的蓝色水域,这样坐着,时间就会像拉长的金属线一样,永远没有尽头。

在蓝色光晕之中:《蓝色大门》

2005-01-03 13:37:00

740)this.width=740″ align=right border=undefined>南方

还是第一遍看时感觉真切。那时还暖和,我们都坐在地板上,屏幕前单纯的光影的晃动,我没有想到是这样一部片子。台湾腔的普通话让我深感亲切,不,应该说一切南方的东西,南方的气息,林月珍穿着白色的宽大裤子从楼梯走入海滨城市明亮的夜色中,那总是保持着明亮婉转节奏的南方城市,让我流泪的归宿。围屏外的香暗暗地透进来,只有我沉浸于这种呼吸,我们的回忆是同根的。
所有细微的痕迹:街头卖小吃的店铺,南方水饺,南方的辣椒酱,阿公,椰子树的衬衫,黑色面庞,地板的温度,骑自行车到走路的姿态,她们光着脚板在地板上跳舞,彼此轻轻地半拥着,拉着手,音乐淡化为无,笔触却抹不去。我仿佛又去坐船,从海上呼吸到背后的楼群,它们突然耸立于眼前如同海市蜃楼,灯火相交,无声的盛大吞噬我,把我引向幽微的烛光的终结,不再被任何人能唤醒。

青春

这个烂俗的字眼倾注的是全部的光芒。羞涩的小男生泡在半夜的游泳池里,那种光芒浮现,一波一波,越发灿烂地包围他全身。张士豪是我最喜欢的角色,那种不知所措,偷偷的热爱与追随,我不知道他如何能这般身临其境,毫不夸张地就自然流露,仿佛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宝物,拿出他自己的,完全不曾被设计过的。在遥远的南方记忆里,我也曾坐在透亮的教室里,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上,炫耀我的人缘,和同桌一起考试作弊,暗暗地喜欢一个皮肤黝黑、态度娴熟的小男生……
这个片子的好,就是毫不做作地重演了我们经历过的,每个人都熟悉而倍感温暖的时期。我们看到自己的背景被展开在眼前,而我们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平心静气的,这样愉快而真实的,重温自己的过去。我们不再能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赛跑,背一个松松垮垮的书包放学后不回家,和朋友赌气,心不在焉的准备考试,充满无知的小秘密。我们的痛苦在放大,那时它还停留在轻松的地步,而现在我们已不能正视,不能再有年少的勇气。

朋友们

我们爱过的,童年时似乎肤浅的爱,却沉淀为真正的慰藉。抽屉里卡片弥漫的芳香,一个小女孩放学后拉我到她家楼下,给我一个半旧的小猫饰物,那个无疾而终的告别会……回忆里的爱对我来说就是一次次的别离,直到最终从眩目的光轮里抽身,陷落,再陷落。
那时我们用水管冲刷整座大楼,从玻璃上细致地坠落的小瀑布,桌椅飘荡,午后清凉的水大片地流下去,席卷一切。多年后我读《情人》,总不能忘怀他们在山上的家里冲洗屋子,钢琴漂起来,和母亲的歌声,水洗的,发丝一般干干净净的青春年华,如今它们整齐地捋顺,连同木头玩偶一起摆放在桌面上,它们盛上来,作为最后的礼物。

结局

我坐在中午的阳光里打字,半边屏幕被照亮,文字隐约地穿过透明的长廊。回忆是我做不好的功课,但我就像倔强的小学生一遍一遍依照红色评语修改自己,如果用弯曲的原子笔写完一千一万个记忆,也许,我就能看见自己,清晰的,在多年以前的蓝色光芒之中。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背着松松的小书包,趴在天桥上,海风拂过细弱的短发……

圣诞夜

2004-12-25 16:08:00

我要写首节日的诗
我这样想,再把领结松一松
从破窗户把新鲜松枝伸出去
在新鲜的雪上写字,写小孩子的
歪歪扭扭的蚯蚓体
我要写首节日的诗
请允许我咳嗽一下,再清一清嗓子

但一切都还没归位
湿桌布包着红色玩偶
她们脸蛋红扑扑像喝了一夜
横七竖八谁也挽救不来
我指甲里的玻璃片拔不出
鱼刺呈网状,不是六角形

你只好想象一下高高的烟囱
刺绣精致的蜡烛
旋转木马自梦中降临
午后房间渐亮,渐亮直至金黄,
点燃喷泉和鸟,这节日的美和忧伤
空白里寄居的柔弱
都得到保护,得到疼爱

而我为你讲的故事将黯然失色
童话里公主仓皇而逃
银线的袖子挽起来,裙子绊倒了高跟鞋
他们说穿高跟鞋就苗条
所以她们都不扔掉,都假装苍白细长
随时会晕倒,都等待王子和青苹果
都有装毒药的高脚杯
我们迷了路还站在大芭蕉下面嬉笑
探寻珍宝,做幸福的傻瓜

从明天起你要听清我的话
一字一顿,像听从巫婆的扫帚
从明天起你要打扫房间做好孩子
从明天起你要忘掉酒和番茄

从明天起
我们坐船穿过树林
戏团温柔地奏乐,四字一折,遍插梅花

四季生长的蘑菇

2004-12-13 14:31:00

  那些小街道像疼痛的血管整齐或交错的排列,那一年在恐惧中诞生,而最后释然的一口气始终没有呼出。我们在洁白的雾气里走,仿佛潮湿的蘑菇一簇簇生长并永远固定下来,无论何时我回去,它们都在那里,经目光一触就立即蓬勃向上,蓬勃的,疯狂,无休无止的,缺乏爱的日子滚动上映,没有落幕的时候。
  那似乎是我一生中最隐忍最坚强的时期了,漫长的旗帜一样鲜红刺目,那时候疼痛是麻木了的,在麻木的洁白的心境里蔓延开去,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忘记,那时候我没想过自己要变得夺目,我早上醒来就变成了这种怪样子,谁都发现了而我找不到镜子。
  我以为我忘记了,那次我看见修缮一新的门口涌出新鲜的天真无邪的身影,谁也不能比我更明白其中隐藏着罪恶,谁也不能比我更看透他们,在那些假装无知的小棉袄和辫子后面,那些窄小得再也放不进我的双腿的课桌和凳子后面,那些混浊的闪烁天空的颜色的眼睛后面。
  夜色降临的时候并不是全黑的,星星的光就像匕首一样冷,我总是身不由己地从一处被拉往另一处,只是大篷车里没有歌声。我抱拢自己并试图缩小,我望着他们和一切在那里重现,一模一样地过去又过来,然后我就消失了,留下他们依然和轨道上的木偶娃娃一样叮叮当当地奏乐嬉笑,彼此演戏。如果我足够聪明,又足够强大,我就能像他们一样滴水不漏,或者,我就能获得那种勇气,我总有一天能获得那种勇气,你们都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没有自己,我是看不见的,所以,你们都不要望着我吧,不要来对我说,把自己收拾好再出去,不要指责我不加掩饰就破衣烂衫地对别人微笑,伸出不干净的手指来表示礼貌,好的东西我穿不上,我戴上去的都自动滑落,羁绊不住。
  我总有一天会获得那样的勇气,你们要有这一点点的信心。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