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29 00:58:00
前几天无意中又翻出了《呼啸山庄》,是1980年出版的老版本,绿色的封面,只模糊地勾勒出一些树影和无法分辨的人物,里面有美国1943年版的木刻画,画风并不优美,却在大海波浪般的线条里展现出一种神秘诡谲的美。
忍不住想回忆一下拿到这本书的经历。外公家的玻璃书柜里有不少外国名著,都是以前的老版本,有些还是繁体的,我就在其中看了厚厚一本繁体竖排的《安娜.卡列尼娜》。上中学的时候,我开始借里面的书,一次借几本,看完再换。《呼啸山庄》其实是我妈借来自己读的,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部小说,看完了自己借的书,我开始看妈妈借的这本,从那一次开始,我就完全被它吸引了。
我收藏了这本书,并把它带到学校,又带到北京。在这十几年中我读过好几遍,即便是最近的这一次阅读,书中的文字仍然用它独有的力量打动我。在阴郁凛冽的荒野上,在那些阴森恐怖的树枝和木头窗户后面,最坚硬野蛮的灵魂和最甜蜜的柔情奇妙地混合起来,凯瑟琳高傲、野性的美,她疯狂又执着的感情和性格,闪电一般照亮了整个幽暗的荒原,之后她又把她奇特的性情分给了她的后人……在这个荒蛮粗暴的地方,感情以它独特的方式长存,它就像那些坚硬的巨石,汲取一切生命和鲜血来祭奠自身。艾米莉,这样一个牧师家庭的小女子,却能在胸中藏着如此汹涌壮美的世界,能呼唤一切狂风骤雨却又牢牢地抓住它们,驾驭它们,这在我是难以想象的。《简.爱》是一本宣言式的书,它勇敢地说出了女性的宣言,但《呼啸山庄》却完全是自然的情感的塑造,它席卷起如此强有力的风暴,足以证明它背后的女性是多么骄傲和强大。在《呼啸山庄》里,没有男女的地位差异,即便是最娇气柔弱的女子也能在可怕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她们会用嘲讽、用尊严甚至用恶毒来维护自身的存在,甚至在最后还顽强地保留着爱。在这里,所有的感情都是坚固的,以自身的狂暴或韧性穿过时间和死亡,到达青草下面不平静的睡眠之中。
一直记得的是凯瑟琳说的那段话:
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厉夫的悲痛,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并且互相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思想的中心。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就不像是它的一部分。我对林惇的爱像是树林中的叶子:我完全晓得,在冬天变化树木的时候,时光便会变化叶子。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恰似下面的恒久不变的岩石:虽然看起来它给你的愉快并不多,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需的。耐莉,我就是希刺克厉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趣,并不见得比我对我自己还更有趣些,却是作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
这段话在我心中引起的印象持续到现在。它诉说了最高程度的爱。在这种爱里,没有个人,没有自我,也不再有自尊或自私。在寒风凛冽的冬天读这本书,想象你靠着闪烁微光的火炉,外面是呼啸的风声撞击窗户,想象着两代人的爱情如何奇妙地相似和相互映衬,像金色的画面展开在儳岩上,最后溪水抚平了岩石,给它注入了生命和柔情,而它们蓬勃的生命力永远那么旺盛,那么坚韧,就像长长的金色野草那样,俯伏在墓碑上面。那极度的狂暴与极度的甜蜜混合起来,就像一个个流动交错的乐章,弦乐的清亮逐渐从一片混沌中抬起头来,直到给万物播撒下一片淡淡的光雾。我始终把它当成一个真实的故事来记忆,它讲述的是超越生死的爱,这种感情如此强烈,以至于穿越数百年,在无数个冬天,来到我的面前。它构筑的世界超拔于冰霜之上,即便被摧折,仍然带着眩目的明亮,抚慰着我们这些卑微的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