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7月1日

2007-07-01 11:55:00

香港回归十周年。

这些天电视上到处都是关于香港的节目,赛马,回归前的谈判,回归庆典,十周年庆典。这个日子对我这样不问政治的人来说,影响并不大,何况又不是香港居民。打动我的是时间。十年前的升降旗仪式我是看了的,还有一套金箔的香港回归纪念邮票。但当时自己的样子,现在想不起来了。似乎还没有感觉到,这十年就过去了,而我们的一生中,也并没有多少个十年。

今天阳光非常明媚,昨天下了雨,天气还凉爽,晒衣服的时候很温和的风穿过阳台和房间的窗。很应景的看了《玻璃之城》,这么老的片子,看完的时候才想起今天正是7月1日。我们小人物的悲欢在那些漂亮的大标志之下,被天空盛大的焰火掩盖了光芒,但这些微弱的声音才是真实的,才是幻觉中最深沉的部分。

十周年,二十周年,对香港来说,只是它漫长历史的一瞬间,对我们,却是大半甚至全部的人生了。

失明的城市

2007-06-12 22:52:00

《失明症漫记》是两年前op送给我的,但直到这个五一回成都的时候,我才拿出来带在身边看。小说看了一半,发现《失明的城市》竟然是根据这本小说改编的,也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我一向觉得奇怪,有些事情从不曾遇见,一旦接触了,就总碰上相关联的事,也许是这些机缘本来就存在,只是无知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吧。

看话剧是我们这种穷人不可多得的节日,虽然过于耀眼的舞台灯光每每照得我头痛,但每次还是兴致高昂。由于这个剧本是以我看过的小说为底本的,所以观看时自然有了一种比较。总的来说,剧本改动并不大,从台词到故事情节都忠实于小说,但由于艺术形式的不同,重点也发生了转移。萨拉马戈的笔调非常冷静,从头到尾不动声色,没有抒情段落,没有主观评论,大部分都是平静的叙述。他如此冷静地讲述这个可怕的故事,更显出残酷的意味,特别是那些对人类陷入灾难中时显出的动物性毫不留情地揭示,让人不寒而栗。而话剧则去除了这种冷竣效果,让人类充分地显露他们在灾难面前的无助和悲哀,还有最重要的:恐惧。灯光从群像移向惟一没有失明的人:医生的妻子,甚至充分地展示她的内心,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所感到的全部痛苦。话剧的结尾展示的是对人类灾难的悲悯之心,那些死去的东西,那些在底线暴露的疯狂,最后都被刻意遗忘了,然而生者永远是悲哀的,他们回到家,关了灯后,仍然会忍不住独自痛哭,为自己失去的作为人的尊严和活力。

我想,萨拉马戈是更绝望的人,他不给我们希望,他只是指给我们看这繁华掩盖下的可怕事实,他不在乎我们回家后能否安稳入睡。而话剧则怀着某种更柔软的感情,出于一种纪念,一种隆重的埋葬,以悲悯之心呈现给我们这一灾难。它想让我们落下泪来。

疯狂的小舌音

2007-05-16 22:07:00

学一门新语言也可以是很有趣的事情,比如法语。

上了三节课,每节课都有面面相觑因而爆笑的场面,中国女老师长得小巧玲珑,却速度惊人,在我们都已听懂的纯粹假设之下,我们被不由自主地推动着爬陌生的楼梯,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战争。发出一个陌生的音,以新鲜的异国语言说一个句子,这在一开始,都是十分有趣的事情,那些句子里的音符,似乎是从另一个陌生的自我口中发出的。

在昏昏欲睡的中午趴在办公桌上背单词,在赴约会的路上默念奇形怪状的句子,在各种等待空隙中不失时机地翻开笔记本,我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而这些陌生的语音充斥着我的现实和梦境,仿佛处处盛开的夏日花朵,填补了生活不可避免的空虚。

丑闻笔记

2007-05-11 21:10:00

叙述角度并不新鲜,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有些意思的。也许是孤独的老小姐的叙述角度让我心生同情,也许是她同样养了一只猫,而她与猫相依度过的时光正是我最有同感之处。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女教师与男学生的秘密“恋爱”以及事件曝光后个人的种种。这并不是温馨的浪漫故事,他在现实的甚至有些残忍的角度上看待这一切,口吻犀利,极力揭露其中不美好的一面,包括女教师“希芭”所谓的美好恋情,以及她美好表面掩盖下的矛盾重重的家庭。每个人都在自己一团糟的处境中挣扎,但除非别人来拖他们,他们很少能主动摆脱这些虚伪和阴影。

小说的节奏就像职业女性的行事风格,干脆利落,也许和作者是专栏作家不无关系。不过老小姐的一番描述还是很贴切地表现了那种孤独的绝望:

 他们不会懂得计划整个周末只能围绕在去自助洗衣店洗衣这件事的感觉;或是在万圣节晚上必须整夜坐在漆黑的公寓中,只因为无法忍受自己凄凉的夜晚,暴露在晚上来闹场不给糖吃就恶作剧的人的面前;或是让图书馆的管理员怜悯地对你笑着说:“噢,老天,你读书读得真快!”只因为你借了七本书回家,把它们从头读到尾,一周后就拿去还书了。他们不会懂久久没有人碰过,以至于公交车司机的手一个不经意碰到肩膀时,都会像触电一样,一股渴望的震撼直传到两腿之间的感觉。无论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地铁上,或教室椅子上,都会感觉腹中累积了一股像石头一样庞大的爱意,从未使用过而且漫无目的,直到我深信自己就要哭倒在地上,双手拍打着自己。

也许我应该庆幸自己还没有到这个地步,至少我还年轻,还配得到疼爱,至少我独自一人时会明白,我是自由的,而不是被遗弃。

2007-04-11 19:08:00

她总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春天死去。风已经不再有刺骨的含意,花都开了,透过栅栏的空隙,她能望见不远处的一大片油菜地,布满了细碎的金黄花朵,惹人怜爱。在温暖的阳光里,死亡也就不那么阴冷黑暗了,不像在那些寒夜,你开了整夜的灯仍然瑟瑟发抖。

春天是充满慰藉的季节。她眯起眼睛看那些鸽子在屋顶最耀眼的地方走动。这里到处都是极端的洁净,一排白色小房子,闪着金属光芒的窗户,它们如此一致有序,仿佛只要这样,里面的人就能同样一丝不苟,伪装成某种事务性的机构成员,一有空就在镜子前整好领子。事实上,他们在这里做游戏,像一群什么动物一样被带领着,人们假装宠爱你,给你最苦的药,把诅咒悄悄扔进下水道,最重要的是,一再强调你的尊严,强调你应该如何符合分派给你的角色。这个角色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如果你把它供奉在内心,那即便你再回去,再陷于茫茫车流和灯火之中,也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了很多话,每个人都把相同的部分复述一遍,直到最后你已经辨不清他们的差别,他们的面具后面,都是相似的声音,你花了很多时间来琢磨这点,想数清楚他们到底是几个人,视力几乎都受到了损害。这里是世外桃源。“你坐过火车吗?”他们说,“你在这就像在火车上,在两个城市之间,你不用担心陷入其中任何一个的纠缠之中,你应该为自己如此自由而感到幸福。”她听不懂这些话。不过这里确实是个奇特的地方,是中了催眠术吧,你想,也许你被批准进入一个长长的梦境,以便醒来以后可以不从先前断掉的地方继续生活,而是从某个上帝赠予你的,崭新的伊甸园开始。

但现在你改变主意了。这个梦不会结束了,你对自己说。我愿意在这个春天死去,这是我能选择的最好时间。无论是火车还是梦境,你不愿意再想那两头到底有怎样的风景。这样很好,就这样结束吧,我们合拢双手,你看,我们还都会微笑,这就足够了。

院子里有只猫,她认识它。她总是想办法省下些吃的喂它。但今天它不愿意吃,它只是蹲在那,安静地望着她。风吹得它的毛一下一下掀起来。时间到了,它知道。我们不再需要真实的怀抱,我们像小小的铅心居住在彼此体内,足够温暖,足够快乐。这个春天,让我们不再看见,不再寻找别的面孔和声音。

这是梦中的南方

2007-04-08 18:24:00

这是梦中的南方,我们在阳光里面
你看不见玻璃的另一面,那个金黄头发的洋娃娃
我想了很久的漂亮礼物,你看不见

这样很安全,玻璃像坚冰一样闪烁
枝条上花朵盛开如同奇迹,春天的海水
必定湛蓝平静,就像你摊开空空如也的手
那么孤独,那么贫穷,除了你遗弃的悲哀

这里是沉醉的海,充满渴望的怀抱在虚空中
还不曾被点亮,就像漆黑一片的街道
在静默的华灯之下,蒙上眼睛,俯下身去

我们小丑一般的脸在油彩下枯萎,它们
真实的部分退至幕后,无人关心
如果你想流亡,就要舍弃亲切之物,包括
你的脸,你褪色的皮肤和头发

包括闪耀如初的春天,没有爱情的房间
盛装海水的房间,白色的,亲爱的
我们为何记不住快乐的调子,亲爱的
我只能在回忆里记住你,以及我们的贫穷

那大提琴一样流淌的异国街道
在我的眼睛和血液里,我还不够悲伤
不够资格讲述这个没有鸽子的故事

痊愈

2007-03-23 16:11:00

天气依然不好,下午有微雨。

从混沌的晚上挣脱出来,早上出门,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看到明亮光线下的人和事物,都那么新鲜,仿佛心上受到温暖的抚慰。

痊愈是缓慢而艰难的过程。吞吃疼痛,吞吃影子般缠绕的幻觉,就像把到了喉咙口的硬物生吞下去一样,有时是哽得人掉泪的。我们总想躲开那些中间阶段,一步跨到结果,就像受伤的人总想一觉醒来就健康如初。然而,也许从另一面来看,痛苦也有它的好处,怀揣伤口的人总保持着敏锐的知觉,他不会死去。我怀抱伤口观看这敞亮世界里熟悉的事物,它们就都活过来了,和昨天以及前天无声无息的状态迥然不同。开电梯的阿姨在小声歌唱,楼道前站着一个穿黑羽绒服的人,我一度以为他在哭泣。下午回家的时候,两个老头在亭子里遛鸟,清亮的鸟鸣引动了整个院子的生命,谁家阳台上的黑猫端坐着望对面窗台上的鸟笼。

昨天拿到鲁羊的书稿,下午翻看了整个第二部分。仿佛一个细微的声音,带着未实现的爱与长久的痛苦,开始一次缓慢的诉说。这痛苦不是激情中撕裂人心的,是长久地浸在孤独中的卑微的痛苦,他在那个隐蔽的角落,观看,爱,倾诉,但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理会。孤独自有它独特的力量,使沉浸其中的事物闪烁光彩,具备智慧。阅读的时候,我也就把自己的孤独部分地交给了那看不见的人,把我无力的言辞和无力的生活部分地交给他,他不争辩,但他明白这困境中的盲目。

我在尝试写作,只有在自己的文字里,人这种如此单独的动物才感到些许倾诉的安全,并因而保有了全部的自尊和隐秘。

元宵.向南方

2007-03-04 23:59:00

下雪,大风,月亮圆满而朦胧。

非常冷,穿过满街的烟花回家来,喝滚烫的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只想蜷缩起来,像我的猫一样,过几天大雪封山的日子,那些奔波和烦恼,都是窗外之事,而窗子,已经冻上了。

看朱天心写那些台湾的旧事,海岛上的事情,就像看杨德昌的电影时那样,海边的清晨,一个男人在小街道上走,我就闻到让人心碎的海风气味。现在是冬天,严寒还没彻底过去,但读到那些凉爽的海滨夏夜的事情,却莫名的难受,心律不齐,也许这种思乡病已经渐渐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吧,比起去年某时天尚未暖,就拼命地想跑到唐沽去只为想看一眼浑浊的海水,至于那里是不是旅游地是不是昏暗破烂,对我全无关系。向南方,只有在北方,嗅不到一丝咸腥味的地方,才真正感受到,看到,那最熟悉而完整的南方。

那年在北京一个临时的小屋子里,写《南方生活》,真是很幸福的事,只有那时,我才真正回去,重新拥有我的故乡。

回暖

2007-02-28 18:11:00

你在房间的暗处采摘果实
微雨纷纷落下,你湿润着手
始终找不到一个词,一艘船
来顺利地运载春天的重负

很多纯净的琴键和触觉
在蓝色的花卉墙纸后面隐藏
它们月亮般的面孔,时间尚早
华灯初上,街道那么美
像一则精致的寓言,每句话都歌词般恰倒好处

就像一开始时你缓慢移动的脚步
春天是透明的词,你越过它就像越过欲望
人们都在跳舞,一种圆圈舞
上升的手臂疲乏地回到终点

而你知道这生活如何远离自由
脱落的眼睛和皮肤挣扎着漂浮起来
死亡的甲虫和飞蛾的气味,它们在灯光的炙烤下
迅速成为琥珀色,散发弥留的温暖

仿佛隔夜的霜降中一只匍匐的动物
腹部纯白,固执地不肯抬起眼睛
光线在它眼中是纯洁的标志
而被奉若神明的悲哀,延长了严寒的威力

寻欢作乐

2007-02-06 19:48:00

毛姆总是让人开心的。这就是我打开毛姆的小说时最强烈的感受。《寻欢作乐》这本书,据毛姆自己在前言里所说,是他最喜欢的一部作品。这种乐趣当然不是讽刺一个名作家或是揭露优雅生活中的种种矫情之处就能带来的,而是“因为那个脸上挂着明媚可爱的微笑的女人为我再次生活在这本书的字里行间,她就是罗西.德里菲尔德的原型。因此,这是一个关于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也许毛姆在当年的恋情中为他如今赞颂的性格遭受了很多痛苦,但如今他为了重新见到她而写这个故事时,却只带着记忆给他留下的那种温柔愉快的感情以及宽容的态度来讲述了。

如果把毛姆这种有点小家子气的讲述方式和题材与《安娜.卡列尼娜》之类的宏伟巨著放在一起,前者自然会相形见绌,但如果问起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它的平易近人和讨人喜欢,那毛姆的小说当然是我随时随地都愿意读并且会立即从中得到乐趣的那一类。这就是它独特的价值。它雅俗共赏的笔调,特别是以第一人称引导故事的叙述方式,使读者始终沉浸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在一个适当的距离旁观整个故事的发展,这出舞台上的戏剧在你眼前恰如其分地展开,有时也让你有参与其中的小小乐趣,又总会在最适当的时候使你惊讶或感动。但所有这些感情的产生总是伴随着那一贯的愉悦的背景音乐,它带给你的震动都是恰如其分的,是英国绅士那样的温文尔雅的感情,值得你默默咀嚼,却绝不会影响睡眠。这就是毛姆带给我们的英国式的幽默和温情。他设置的讲述者,这个“我”,也是这样一个能适度控制感情,受人信任却不讨好的坦率角色,因此而得以目睹整个故事的发生却又保持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这个角色如同空气般容易被读者忽略,但他具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又是最重要的调节情绪的枢纽。通过他,毛姆自如地开始和结束,自如地隐藏起令人震惊的细节,又在适当的时候引爆。这个讲述者的角色在许多其他作家的笔下也出现过,但在毛姆笔下却意味着更多,成为整个小说的背景音乐和处理力量平衡的重要因素。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难理解,为何罗西这个主要人物在书中虽然至始至终都遭到众多非议,我们却忍不住喜欢她,看到她的美貌,她天生流露出的勃勃生气,甚至她不加掩饰的物质欲望,我们都会像那些受了她爱情恩惠的人那样,即便愤怒和嫉妒还是不能拒绝她周身的光芒。她讨人喜欢之处完全不是出于道德,出于某种典范,而是出于人最自然的天性,因而我们也得以在道德和各种规范之外自由地呼吸,表达自己最单纯的愿望而无须担负社会的沉重责任。毛姆在宽容罗西的同时也使我们得到放松,得到在现实中享受不到的“寻欢作乐”的乐趣。同时,他又那样善于将幽默,温情和沉思巧妙地糅合起来,从不肤浅地描述一个故事,而是在讲述故事时又不让人厌烦地谈论那些更深刻的主题,你不会因为他长篇大论就烦躁地跳开,去搜寻故事的线索,他的处理恰到好处,总是能让你在事件的中间停下来,一起津津有味地谈论一小段题外话,略微就此思索一下,再兴味盎然地继续探索。尤其在这本小说中,主要人物里有三个都是作家,毛姆更能在其中很方便地谈论自己的思考和感受,在罗西接电话的间隙,他谈到作家的生活:“无论何时,只要他心里有什么事情,不管是令他心神不安的某种想法,好友亡故的哀痛,得不到回应的相思,受到伤害的自尊心,还是对一个他曾好心相待的友人背信弃义的愤怒,总之,只要心里产生一种激情或一种令他困惑不解的想法,他只需把它写成白纸黑字,用它作为一个故事的主题,或是一篇散文的点缀,好最终把它彻底忘却。他是惟一自由的人。”这样平实说出的话自有其动人之处,也许这也正是毛姆自己从写作中获得的,它使一切写作者都获得了很好的安慰。

总之,毛姆具备了一个流行小说家应有的娴熟而引人的讲述技巧,却又不失其深刻性。他没有带给我们伟大的哲学性思考,也没有一流悲剧或喜剧所有的那种震撼力,但也许正因为他这样一种“二流作家”的地位,使他的作品流传得更久,更广,给更多的人带来阅读和思索的喜悦。阅读毛姆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只要打开书,把自己交托给他为我们而设置的那个彬彬有礼的角色,就可以随同他跨越时间和空间,在平凡人中间看一场动人而不凡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