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桑和鸢尾花

2004-10-17 01:23:00

那月里他们到了诺昂
阳光明媚的诺昂
巴黎外面的野种子
靠着荒野就繁殖出一片片金黄

但肖邦不喜欢
多么悲哀、可怜的事实
他倔强的身影在黎明的潮气里
爱情一遍遍刷满整个墙壁
仿佛通过一道蓝色的圆管
直到渐渐透明,无可摧折
核心的喧嚣被剥落,被啃噬
一大堆软软的热情里惟有你
惟有你在散场的空洞中对我歌唱
站在这法国的中部
还有你不变的红色眼光

这神情沉着、深邃  在早晨显得严峻
多少火红的迷恋从喉咙冲出
像紫色的鸢尾花
它们在压抑的精神镜片后流淌
它们标榜着高贵与尊严,它们是你紫色的长裙
你的黑袍和夹烟的手
你热衷的庄园随着巴黎的驳船第一时间到达
烟雾后面一个男性的身影在奔跑
并流下悲痛的泪水

十九世纪的法国
有个男人笨拙地往画布上涂抹颜料
他画紫色的鸢尾花
他不知道遥远的庄园里女人像花一般生长
而精神病院的破碎浴缸也将开满鲜花

下雨天去看chopin的电影

2004-10-15 23:55:00

我们到冰凉的街上去
把鞋陷到泥里
在屏幕被遮挡时掏空爆米花盒子
熄灯时我看不见你们的眼睛 
只有那张白色的纤细面孔  手指  和另一张面孔
还有纠缠的焦虑,黄色的,铺在放烤面包的盘子底下

他穿着浅色花纹的精致背心,去吻那鲜红帽子下面的嘴
她是骑士,是野生玫瑰花,是痛苦的压缩纸张
而chopin是唯一的孩子,让整个屋子悲伤的珍宝
夏天荒原上蔓延的阳光和水
他们总是怒气冲冲,雷一般敲打彼此
在这荒谬的情绪化场景里我还是窥见
始终为我珍爱的曲折和飞扬
不间断的歌声包围着,折磨着
而我们的窃窃私语枝叶一般抖动
被放大镜下的爱情抑制

这是我们不曾设想的开始和结局
红椅垫和摄象机后面的座位
结巴的翻译西装挺括
一切都厚实,略带荒谬
外面金黄的雨丝正渗透街道
从高低不平的方砖往下
像细沙漏下细颈瓶子

没有尘土的洁净的夜晚
我们从chopin的琴键中走回去  走回去
脱掉湿漉漉的法式大衣
还有镶了珠宝的法式面纱与发髻
我们又是趴在窗台上的小姑娘了

德里达逝世

2004-10-11 22:51:00

今天消息得到确认。不能说我对他怀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对这样的人物我还是十分尊敬。

贴一张他的很漂亮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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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电话亭

2004-10-06 22:19:00

那时  我听说你把一顶红色礼帽扣在头上
并端正它的位置
你的神色镇定自若
像星期天早上飘扬窗外的干净床单
就等着一声呼喊  和被人注目

你拿起听筒
绳索就垂挂在手腕上
黑色纤维的深处印着火红的密码
火红头发的女子走过  她的短裙子  她的口红
她灿烂自若的红色靴子
都诉说着早已定稿的情节
以及分段截出的重击片段——头发火红的女子经过
她经过孤零零的红色电话亭
把丢失的爱情撇在身后

通过瞪视一面镜子你就能数清遗物
它们在碎片中被大卸八块
它们再也不能把我怎样
而这是唯一值得快乐的
唯一值得洒掉整整一瓶深色葡萄酒
再把房屋翻转
缘着一根蓝色静脉,我们通向湖水
那里皱缩着绿色的怜悯
抹不去的污迹标记狂欢的广场
连同头皮屑、烟头和咖啡杯印
吉普赛姑娘没有家
她们通通长着野性的黑色眼睛
说话从不结巴

最后你终于拨开了荒草
你说话那样急,那样快,不顾对方沉闷的回声
固定的角度在眼里
而你期待的所有毛茸茸的脑袋  多么笨拙
再无任何预言可以传看
再无一点风  是你需要的

桔梗

2004-10-06 01:39:00

桔梗
  ——致普拉斯

由一根细弱的线穿过
我们在脆弱的国土小心翼翼越过边界
像是某个干燥的早晨,压低的喉音本身
就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我拣起一地的牙刷和洗涤剂
拣起混合了芳香的绿瓶子
它的嘴没有合上
她的嘴永远保持水平的姿势
像一个人平躺,并祈愿永恒的黑暗降临
她雾蒙蒙的白色面孔融入怨恨
还有那微翕的牙齿闪光
标志暗中的坚定、陌生和彻底绝望
它们是红色的旗帜
在缺失了面包和水的白天流过,再布满
整个狭窄的河道

这是灰色的,没有鸽子的岁月
你浑身携带哀婉的尊严
携带倦怠和活泼,仿佛在垂死之前
依然久久、久久地凝望同一棵树木
在同一个粉笔圈子里挣扎,受审判
相互传递爱是多么无用
甚至在数十年后它还将变得可笑
如同念颂失去的文字
在空气里把玩轻浮的爱情
把一根腐败的椽木反复敲响

如今这里所有蓝色的水都将耗尽
平静的,一点点溢出
循序的栏柱就暗淡下来,平和下来
被阻断的光源渐次延伸
我在电极的另一端安置自己
无字可读,绵雨连连
紫色花朵缀满床头

厘米来了,今天买了好多书

2004-10-03 23:26:00

昨天去机场接了厘米,连续两天都吃着丰盛的晚餐。
今天去武侯祠,出来后就到购书中心,买了好些书,都快破产了。买了《钟型罩》和《生日信札》,预备放在一起看,应该别有一番意味,仿佛同时沿着两条纤弱的线往前走,走到一个看不见的目的地去。
有些累,但多么多么的希望很快能放弃一切坐下来看完这一堆书。恐怕这是很难实现的了。

向日葵

2004-10-01 20:25:00

细小的金色屋子蜷缩着
在干净的冬天清洗自己
软棉拖鞋堆在地上
一群黑蚂蚁的触角
紫色和红色相间的墨点
这个冬天一切都显得奇异
奇异而不再重复以往的悲伤

昨天一天我都在窗前
湿漉漉的雨贴着玻璃
像花朵冰冷地敲打
然后落下来,和着白色粉末——
那些未尽的死亡
仿佛巨大的椰子树叶一遍遍扫过凉台
猫一般的女人藏匿其中
她的腰肢沉落如金
只在黄昏独自穿过灿烂的衰草
穿过匍匐的爱和卑微
亲近秘密

这是我如此喜爱的景象
映在陈旧的胶片上微微发黄
向日葵沿着腐蚀的脉络生长
而我的妹妹站在其中
像敏感的虫子蜷成一团
纤弱的腿脚和根茎一样入水即化
你能想象那些茸茸的潮湿石头
因浸泡过长而苍白
被掩在膨胀的水影下面

这是他们沉默的原因
被水浇铸的城市静静地在底下
继续没完的故事
给金色的额头打上辫子
这里有很多门,很多锁,很多大理石塔楼
即便事隔多年你还能回来
找到最久远的花纹和蛇形装饰
还有所有绯红的廊柱
它们静待自己的主,就如面色温暖的桃花林
一期期开又一期期落

我们的姐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漫步……(索德格朗)

2004-09-29 23:00:00

我们的姐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漫步,
我们的姐妹站在水边歌唱
我们的姐妹坐在石上等待,
水和空气在她们的篮子里
她们称之为花。
而我举起手臂抱住十字架
哭泣。
有一次,我曾像片浅绿色的叶子般轻柔
高悬在蓝蓝的空中。
当时,两把剑在我体内交叉
一位征服者把我托向他的嘴唇
他的抚摸如此轻柔,我没有推拒,
他把一颗闪光的星星固定在我额头
离开了泪水中颤抖着的我,
在一个名叫冬天的岛上。

美丽的细碎往事

2004-09-22 16:42:00

  手头这本苏童的集子,是他发在《收获》杂志上的短篇小说结集而成的,尽管不是全集,但他的语调风格还是可以从中略窥一二。
  苏童小说里描述之事对于我们,都是陈年旧事了,从《妻妾成群》那个暗含忧伤的旧式大家庭到《离婚指南》等一系列八十年代初的小家庭,他记叙了一个时代普通的家庭发展,他以近乎女性的细腻去接近那些平凡的人和他们平凡的纷争,这些琐碎的经历到了他的笔下则变得委婉多姿,携带着时代的厚重背景,又不曾被这种厚重压倒。那些往事在当时是激烈、近乎残忍的,而到了今天,在苏童的文字中去回忆,它们就汇成一条弯曲的河流,经过漫长的流淌而洗尽了刺目的颜料,只剩下沉郁的喧响,和映现其中的人们色彩模糊的脸,他们的欢笑和悲愤都被拉长,置于另一面棱镜前,从中,我们倒看见了历史的真实,看到了复杂的真相一角。《妻妾成群》中颂莲是柔弱美丽的女大学生和敏锐尖刻的姨太太的混合,当她听到北厢房的梅珊被人架着扔进水井的声音,那闷头一击已远远超过了时代普遍的控诉;《罂粟之家》里乡民们在批斗会上面对地主的麻木和争夺债券的愚昧热情,以及陷入疯狂的沉草、猫一般的刘素子、靠年轻时的胆识眼光发财的地主刘老侠,这些形象已不再是单纯的“典型形象”;还有《红粉》里翠云坊的妓女小萼同妇女干部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场谈话……几乎每一篇文字都是对正统历史经验的一次反动,是重新挖掘真相,把活生生的人从 “解放”的鲜红字眼里释放出来,透露他们在所谓的光明和黑暗面前的真实表情。在这里,苏童体现了对历史的反省,他的反省就建立在平凡的活生生的人物和家庭基础上,使他们从各个被人忽略的角落凸现出来,以各种身份向我们讲述,向我们哭,向我们笑,他们的面孔远远地浮现,宛若隔夜轻梦,却让人难以忘怀。
  写这样的故事是考验笔力的,苏童并非单纯为了重塑历史,他也在这些往事中寻求一种表达的美感,一种镜花水月的朦胧和深沉的力度的结合,这使他的文字优美又不轻飘,具有缓慢的速度,如同迈着轻盈顿挫的舞步穿行雨中。那些关于旧时代女性的细腻描述,我读到时总禁不住要想,同样的题材,如果是王安忆来写,不知是怎样的做作了。王安忆我不喜欢,就因为她的匠心太重,文字间的韵致和散淡总让我觉得是蓄意而为,似乎把女性的婉约气质当作招牌悬挂起来,吸引注目,而自身却并不具备同一的敏感和细致。苏童在敏锐与感观方面都做得更好,文字的张弛节奏与作者融合为一,从他身上天然地散发出来,形成温和的场,从《妻妾成群》开始,他似乎越来越把文笔的锋芒掩藏到世俗琐碎的记叙中去,文字更加平白,浅淡得像透明的水雾,除了给我们造成时间上的距离感,在其他时候根本不能引起我们注意,摆在我们面前的完全是赤裸裸的事件本身,他们靠着秘密不见的语言推动着舒展开来,又由于叙述的存在而保持着自身的适当的节律。
  长久以来,苏童似乎是被我遗忘了的作家,到今天才真正仔细地拾起来,我感到难得的欣喜,他的悠闲沉缓在当代文学中并不多见,我们似乎更习惯于像现代社会一样匆匆运转,从一个目标飞速转向另一个,而苏童使我们放慢脚步来回忆,使我们沉浸于往事的柔和婉转,使我们怀着悲哀和微笑面对歪曲的真实。这个午后的梦做得很长很长,在寂静的井底,我听到心碎的老歌又悠悠地唱了起来。

那些白色的雪

2004-09-18 16:30:00

    上午起来,坐在床沿看苏童的《离婚指南》,看到他写杨泊出差去七、八十年代的北京,西直门,天安门广场……读到这些随着凛冽寒风浮现出来的熟悉地名,就仿佛有一股柔和的颤栗通过我的身体:上个寒假我在北京待了一个月,那是我两岁以来再一次去北京,而印象却全然不同了。两岁那次的经历带给我的,是一个始终挥之不去的天安门城楼的朦胧意象,它从父母的言谈和我自身的朦胧记忆生出,与我出生前的混沌浑为一体,每次我想起自己诞生之前这个世界的虚空景象,就不由得想起空荡荡的广场前面模糊的天安门城楼。这对于惯于南方生活的我是唐突古怪的,而我正是带着这古怪的印象第二次去了北京。
  寒假的那个月是极其艰难地开始的。最初的几天我住在地下室的招待所里,窗户外面是相隔不到一米的灰色围墙,从夹缝使劲抬头向上能勉强看到薄薄的一层地面。每天我早起去新东方上课。第二天早上钻出供暖的走廊,我置身于突如其来的一场细雪之中,干干的雪沫在后来的几天里一直固执地聚集不散,如同残留的寂寞。后来我搬进了租住的套二中的单间,房子很拥挤,整个房间被宽大的床占去了一半,剩余的地方是玻璃橱柜和大电视机(电视机后来被更孤单的邻居搬去了他那边,我就在上面堆满了厚厚的教材和诗集),一张还算整洁的白色书桌,一张旧的红色折叠椅。我每天早上去新东方上课到下午两点半,只有在那段困倦的时间里我才觉得自己有个正式的归宿,其余的时间我则缩在屋里不愿出去。刮风的时候街上就变得很冷,我裹得紧紧的,想找一家不至于让自己难堪的饭馆解决晚饭,bd登上来北京的火车的前几天我就干脆每晚以方便面潦草打点自己,开熟悉的音乐,极力维护最后一点家的感觉。
  那段日子很凄凉,我只能这么说。中学的同学都对我和气有礼,他们礼貌的关照通过稀疏的电话和短信像若隐若现的白气远远地围绕着我,事实上,我就像玻璃球里的一颗弹珠那样孤单,京腔普通话里我的南方口音苍白如纸,我瑟瑟地在大街上的公用电话罩子下面给bd打电话,说着说着埋怨的口气就开始变软,变软,塌陷下去,于是我就在半圆型塑料罩子的掩护下哭起来,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在干燥的北方我却异忽寻常地充满了水,无论我如何痛斥自己都没有用处。有个傍晚雪又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透过严密的窗户我无法听到它们的细碎声音,我只看见不远处靠墙的路灯罩上开始温柔地铺了一层银白光泽,然后是窄窄的墙头,雪花细得几乎看不见。我把头埋在被子上,泪水又开始流出来,我伏着不动,干燥的头发混在一起,它们的水分似乎都跑到我眼睛里去了。
  bd应我的要求提前坐车来了,那天我旷课去接他,他穿得鼓鼓的,头发剪短了些,仿佛我们刚刚认识那会的样子,我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伙食立马得到改善,中午吃饭时也不用冒着寒风去排队买饭了,生活从这里开始分作两截。我们开始频繁地坐地铁出去,大多数时候总是从五道口坐轻轨到西直门,再转地铁到王府井市中心,买通票,去五块钱,回来五块钱。爸爸的同学从新加坡来,我们坐车去看他们,打车到天安门广场附近去,那天风很大,我们缩手缩脚走到天安门的侧门下面时都冷得没法忍受了,而我则怎么也无法向他们解释清楚新东方是个什么性质的机构。
  后来我们还去了天安门广场,那是最后几天的事了,最后几天我们走了好些地方,算上前面趁空跑的,北京主要的景点我们都去了。颐和园、圆明园、故宫、天坛……那些古建筑是我唯一喜欢的,其他地方的古建筑都有敷衍之意,惟有这里的才是真正的精致,皇城里的琉璃屋瓦在微晴的天空下闪闪地发亮,过去的辉煌奢华只有在这里才隐隐地透露出些许气息,那些无害的阔绰日子,天下所有的财富和天下所有的讲究,这份独一无二的考究如今是再也寻不着了。我们都住着粗糙的房屋,经过粗糙的街道和店铺,吃粗糙的食物,红楼梦的温柔乡如今充斥着穿羽绒大衣的麻木人群,而江南,也不再有那等温婉之声了。
  不去旅游景点的时候我们就跑书店,大大小小,直跑得身上所剩无几。我买了杨炼的诗集,买了有《伤心咖啡馆之歌》的小说集子,bd则买了一堆中国当代的小说,有厚有薄,乱七八糟地摞在床头、橱柜以及一切伸手即可触及的地方。后来我的课上完了,他的还没有,我就在他上课的时间睡觉,看书,并用房东的带球面显示器的电脑写《南方生活》,在不舒适的北方漫想南方就像剥开一只汁水四溢的橘子,那时我患着感冒,晚上咳嗽醒来,不断喝茶仍然觉得嗓子干痛,而南方在一个个干裂的梦里盛开,组成富于象征的甘甜序列,我看见往日的朋友们在不愠不火的南方天空下延续他们的平静生活,而我则漂浮其外,像巨大的风筝摇摇晃晃,不时撞上结实的灰色楼群并感到疼痛。我的叙述语调变得轻盈,就像从梦中直接过渡而来,这种变化是新鲜的,我终于能够描述南方之美而不带庸俗的絮叨,这是距离带给我的好处,这也说明了为何我只能在回忆中辨析一件事物或经历。
  离开的前几天,我们留出一整天时间去长城。最后的几天天气和暖,适宜出游,但从地陵起我就预感到我倒霉的头痛又开始不合时宜地发作了,登长城的时候我已头重脚轻,爬了几个烽火台就歇了下来。天空很蓝,即便是落在相机胶片上也没能减损那片均匀深湛的色彩,鸽群响亮地一阵阵掠过群山之间,我告诉自己,这是典型的北方景象。我坐在长城的台阶上把自己融进这个肃穆的世界,不能摧折的坚硬让我略感不适,我想我更适合细腻场合,而这里始终这样坚硬,就像我现在感受的疼痛。北京的一月就是一次头痛,我从坚硬的内核抬头望见曲折的晶莹光点,它们是我痛觉神经的末端,鸽群般一次次呼哨而过,铺开短暂而弯曲的片段,北方是不能讨好我的,但关于它的记忆,在今后漫长的时间里仍会长久地存在,就像如今我仍能感到自己穿过轻轨到地铁的那段路面,就如一只鼹鼠尽量隐蔽地伏地而行,去陌生的人群里藏匿自己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