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阿特伍德的照片

2004-05-03 00: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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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猫眼》,晚上看了五十多页。她写得很真实,绝无浮夸的美,但笔调犀利,拥有刺痛人的本领。她喜欢以第一人称冷静地讲述、回忆,那种孩子气的无情描述,将痛苦与复杂的真相掩藏其下。而她作为自述者的女性,即便是不幸的,也总是独立的,坚强的,是一个事件和时间段的最好的观察者和讲述者。这种身份也是一种立场吧!

那些雨中的草

2004-05-01 16:30:00

  大假第一天就是雨天,坐在公共汽车上,雨水像脾气捉摸不定的人一样,一阵一阵的,从没有玻璃的窗口灌进来。回到家里,裤脚和头发稍都是湿的,窗子关着,静悄悄的,他们都出去了。房间里有些气闷。
  又望着外面,防护栏上结着亮亮的水珠,有一小根枯萎了的藤,褐色,紧紧贴着栏杆爬上去,远了就瞧不见了。对面的楼房里传出一些细微的嘈杂,当人声和机械声安静下来时,能听到鸟在某个淋不着雨的树丛里鸣叫,它们清脆的嗓音也仿佛蒙了一层不耐烦的灰尘。这些颜色、声音、氛围都是如此熟悉,就像一个圆圈的起点,在我们无法可想的时候,就一再地回到那里,那个粉刷好了,铺了软垫子,特意为我们准备的位置。他们到机场接妹妹去了,我觉得生活在“妹妹”这个词上轰隆隆地开动起来,它又老又破,但还是返回了那满眼含泪的起点,那时我老穿着蓝色的冬天外套,在不真实的阳光里显得傻乎乎的,呵,那是值得纪念的孩子气。而真实的东西,最敏锐疼痛的亮点,却不喜欢故地重游的眼神。
  春天来了,又过去了,尽管我在句子里连续地使用“春天”就如一位始终手捧鲜花微笑的姑娘,但必须承认,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看过这个春天,没有真正地沉浸在其中哪怕是一个整天,事实上你如果频繁地使用什么,就意味着你面临失去它的危险,或者从未拥有过。因此春天只是我心里的一只翅膀,我把它描绘成白色,酒精那样的纯净,又乐于沾染任何狂欢情绪,譬如我们光着手在碎石路面上走,两臂之间空空的,提琴的弓使劲拉出孤单的调子,最后的尾音猝然坠落在棉花里。这个春天我读到不少好故事,而复述它们只能是错误,这个春天,我这样说时生命已经又旋转一周了。
  于是我想,要是还有那么点时间,能仰躺着又不感到昏昏然,能大笑着有魄力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能把目光和兴趣集中于陌生身体之间而获得自身的宁静。要是有那么点时间,我们把红玫瑰装满房间,让每个酒杯都闪烁,我们能通宵地朗读,通宵地,欢腾地迎接并度过一个夜晚,而明天将永远隔离在外,如同不受欢迎的来者。
  一截车厢坠落,空中震动着我们的欢呼。

水街 之二

2004-04-29 17:41:00

“那时,我们还脏兮兮地在街上滚铁环呢!”晒太阳的时候
他坐在台阶上说,眼睛不看着我
而我却想着一张漂亮面孔
散发香皂芬芳的臂膀,蓝色海水,阴影
在深处搅动的金色旋涡
短裙是亚麻布的
像海上一块帆的颜色,半睡的
猫那样的眸子颜色

“那时,春天的园子里正开着花呢,
很热闹的花啊,
可惜你都未见过。”
桌子也是木头的,隔着走道
他们悄悄地互相瞟一眼
手在同一块冰凉木料上重叠
就像梦中,一片花瓣轻轻覆着眼
小木偶丢在角落里,又脏又累
痛得无法哭泣
还要驼着背去亲吻粉红的脚趾

他们都疯了
桌子上一圈一圈全是神秘药水涂写的花体字
一走近就消失
散发原野上风干的草的气息
为新鲜的嗅觉吸引
为陌生的手臂拥抱向前
窗台下她轻轻叹息:
被爱,被残忍的四月追逐,
月光中她长长的头发绷成一根线
年轻的身体蜷成小马驹的模样
幸福而又紧张

“那时,这条街还是黄色的,像老电影里的片段。”
那时,她目光骄傲
如自由的星辰坦然飘过街道
河水清清澈澈,歌声不断
鸽子在旗杆上方盘旋
温暖的照耀下提包的女人目光如银

那时,我们的故事反复提起
从没有结束的时候

水街

2004-04-28 15:16:00

从水的质量里
婉转升起的石头
在冬天的玻璃上被擦亮,勾勒出
玲珑的水蛇腰肢
玲珑的弦上缀满光辉
浮影颤动,并塌陷下去
重叠的影子在一名陌生女子的眼光中奔跑,
瘫软,发出嗡嗡的歌声

  A
这是臃懒的太阳天
年华不再的女歌手往高音上堆积木
床单一阵一阵往外飘
像许多的手伸向抵达一个终点
墙角开始泛黄
步兵的靴子钉上了柔软的皮革
走起路来就总想跳舞,总想转圈
行进中的华尔兹满面春风
小鸽子一样的翅膀和眼睛旋转,并传递柔情
所有的酒杯在空中碰响
惊动昏昏欲睡的人
太阳底下的热带,炽热并且优美
炽热,并要保持端庄

  B
他们面向一对烛光坐下
他举起手指,烟花就在漆黑夜里一闪
而在他缓慢的讲述过程中
大片鸢尾花就在她心里柔和而蓬勃地生长
描述,惊讶,停顿,呼唤,
把词语串成清一色的小旗,
在琥珀液体上擦燃火柴,
动作如此温柔
就像沿着节奏舒缓地举起带花边的白手套
浪花从袖口喷薄而出
沾染了每一面干燥的边缘

  C
黄色灯光笼罩贫民区
破败的院子和玩具都静然不动
杯盘浸在白棉花的泡沫中
女主人穿旧围裙,双眼红肿
孩子们靠墙做手影
透明的浅灰翅膀,一对鹰,一只兔子
他们是风一般的
而黑色的潜流在夹壁间涌过
喧嚣从四面聚拢分担一个阴谋
所有粗糙的面孔上扬,就有一小块天空被照亮
一小块蛋糕被分食,一小块空白
被充满,并弥漫骄傲的光

老女人走过贫民区
低微的街道是干净的

  D
青筋突出的钢琴家用手神经质地抚摩琴键
像经过某种神秘的乳白浆液
他魔术般地变换火花
对应孩子的笑颜摸索礼物
最后在手掌上他托出洁白的城市
这神奇的纯洁,花瓣和布料
中心柔软
辐射的光亮不断增强

“这是奇迹。”他说。

弗吉尼亚.伍尔夫:《岁月》

2004-04-24 16:39:00

按照编年史的方式编织的生活缩影,小圈子里的小人物,枯萎,高傲或富贵。伍尔夫具有那种敏感,她能捕捉人们交际中隐秘的意识,那样细致,就像在春天的墙上捕捉花影的一点点颤动。只要平和地细致地读,就能被她感动,就能进入那些平凡人物的内心,望见他们隐秘的忧伤,那些生活中琐碎的瞬间向他们传达的重大意义,他们彼此的隔阂,风一般飘逝的怨恨或欢喜。一个女子举起手来,她遮挡住眼睛,她穿着套裙走进穷酸的客厅,她风风火火地在大街上奔向一个会议……特别是女子,那么多,年轻的,年老的,逐渐老去的,漂亮的,相貌平庸的……她们有独立而勇敢的性格,她们都是这样。她们的生命不需要男性衬托就熠熠发光。伍尔夫总是能清晰地描述那些独立微妙的思想,她们判断别人的言行,她们抑制或流露出亲密,她们表达自己时总要越过一些表面的障碍,但她们还是伸出手来——有一刻,毕竟有一刻她们是真诚的。

还有在十年一度的划分中显示出的苍凉。岁月以这样冷漠的方式推进。漂亮的欧仁尼太太去世了,还有他的丈夫,纤细的真实身份同剪报上的活泼健壮多么不相称,人们总是误解别人,又总是公开这些误解。彼此相连的家庭情谊变得生疏了。萝丝从玛吉家里出来时伤心地想:她讨厌我,就在我如此喜欢她的时候。但她们站在一起,她们若有若无地谈话时这破旧的小客厅是多么让人心酸,老去的容颜像雪一般点点融化。连艾丽诺也老了,过去她总是进进出出忙碌所有的安排,在大街上飞奔起来,但如今她仍然会说:为什么男人们觉得恋爱如此重要?她能这样说,一点都不让人惊讶,伍尔夫轻松地剥除了男人们表面的专利和自豪,仿佛这个神话根本就没存在过。她们由于沉浸在漫长的历史中而显得苍凉,但她们自己在讨生活。

那天同slow谈论伍尔夫的精神崩溃,slow说疯狂未必要表现在逻辑混乱上,也可以表现为专注细节。我想是的,细节正是伍尔夫专注的,是她一切才能闪光的平台。她发掘出谈话和一切举止的真实,她从人们自身和与别人交叉的生活中发掘出他们的真实表情。她描绘了缄默的历史,那才是属于我们的而非政治家的历史,是人的生活史。从这点来说,伍尔夫的所有小说都是传记,也都是历史,是关于真实和幕后的历史。

 

雨天读红楼

2004-04-23 16:39:00

呼唤以雨声开始,以雨声结束
绿栏杆折断成手
展开面目模糊的羞赧
她清晰而坚定
在林中稀疏空地上环抱足音

傍河的女子用叶眉描绘陶罐
裙裾低垂
小楼,明月,青灯暗哑
器皿发散如磷
在胸怀的热气中温暖双手
温暖精致的温敦梦乡

那些菊花般起落的生命歌唱
击打寂寞的田野
弦在九月折断
九月里他耳贴着地倾听自己的幸福
一经呼唤他就沉落,就温婉,如瓶中物随意摆布
呼唤以雨声开始以雨声结束
在整个潮湿中他走过自己的一生

他们在黑暗里只能自由地飞

2004-04-17 22:27:00

他们在黑暗里只能自由地飞……

我想应该更加看清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觉得无法忍受的同时又确实有所眷恋。
我想这眷恋就是奢望,自己怀抱的奢望,以及别人,你,赋予的奢望。
奢望自己还能从缝隙里钻出去见到天光,奢望天井里一从小小的绿色,关于年龄的传说,
茶香,关于不可磨灭的需要。不能去掉奢望就如不能去掉身上的痛。
说话的权利被轻轻地抹杀了,生存要被抹去也是这样容易的。只是你们都没注意过。

你还不明白吗?
你能明白吗?
你怎么能明白呢?

明天我渡船的时候
你会在哪里?
还有你们
所有的手臂挥舞在大海深处
凄凉的星光和梦境不再被怀念
你们还将井然有序地生活
井然有序的,该死的井然有序,该死的纪律!

夕光中的蝙蝠

2004-04-17 22:20:00

“躺下,割破自己
就能释放所有的愉悦”
她总想这么说
当她坐在台阶上,那么无辜地托着腮帮的时候
她喜欢像伪装的恶魔
她喜欢别人在探知真相时追悔莫及

在街上她望见短裙子的姑娘买花
白皙的脖子埋在颜色里
她望见小孩眼睛干干地摔倒
傍晚的窗户流出闪光的蜜
它们使血液粘稠
使心神放肆,使妩媚的植物在夜半献出自己

鸽子是虚假的
就像任何一种填词游戏
你填进红
你不待生命成熟就窥视果实
你等不急
你短暂的时日何以忍耐?

当然,他们是对的
一片树叶落在脚边
又一片,它们都在恰当的时间凋零

“躺下,割破自己
就能释放所有的愉悦”
她总想这么说
她无法言语时
就被明亮的波涛轻轻环抱

被娇惯的童年

2004-04-16 16:53:00

  他在给家信里写到:“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勿念。”仅仅写了这一句,就再也没有话说了。并不是他不爱他们,不是的。一阵微风把卷起的纸角抚平,它们又像孩子一样服服帖帖的了。这是在血液中传递的和谐,春天那样无处不在,又是透明的、玫瑰色的网。他陷进竹椅子里就想起白长廊,甜蜜的苍白笑靥和呼吸,新鲜的皮肤彼此靠近散发的芬芳。他和另一个孩子。多么遥远的旋涡——而他竟记不起那个名字了。
  他是被娇惯的,如果有人问起他将这样开始叙述。整个童年他都将脚放在温度适中的水里,他不会因为打碎一个杯子而受到责备。很多个中午他们在炎热和吊扇的阴影下吃午饭,围着大圆桌,父亲的声音低低地像从桌子下面发出来的,而母亲的嗓音风一样环绕他的臂膀。他们也会急急地说话,出门前不耐烦地穿好衣服,使劲扯领带,为了说一句话把脸憋得通红。看上去他们就像世界上所有的父母,仿佛终有一天他们会在另一端燃烧起来,把积淀的愤怒对准他,但不会的,他知道不会的,他用过的床褥、餐桌上的花瓶、蓝色便帽、毛领大衣,一切都能向他保证这一点。宠爱意味着平稳坚定的延伸,意味着一个宽敞的平面,而不是悬空的细钢丝。
  他想他应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该有更多的生命处于荫庇之下,该有更多的花被浇灌。他们都会有柔软的毛发,像阳光下枯草的颜色,被圈成闪烁的戒指戴在小拇指上。等他们一同长大,成为漂亮健壮的形体,他们就是无所畏惧的,坚强的,生命像大树一般难以折断。他们会用短促的语气说话,不带游移的尾音,额头明亮,手势和政治家一样有力却不带狡猾。他们不会欺骗,不会怀揣诺言开溜,他们……他们……
  他坐在台阶上怀想。春天很温暖。一片玫瑰花瓣干了,皱了,被他踩在脚下却并不自知。他决定不再去想信上要说的话,他拿去水壶,去拯救那些晒蔫了的植物。

北方风光(汤姆.波林)

2004-04-16 00:50:00

茵格拉很瘦,而且从来不笑,
她男人很高,穿同样色彩柔和的衣服。
他们的口音不好分辨,两个人看来很好
在这里只是为了过冬。
他们在田野尽头有一座石头小屋
斜对着岩石和暗灰色的大海。

他们的寂静是这个季节的寂静,
如此辽阔,他们的孤独似乎
被空茫无际的海所包围,海鸥栖在烟囱上
猫一样叫声凄凉,盼望着风暴。
他们坐在门廊上的柳条椅里,
读书,用一个小半导体收听音乐。

他们的孤独几乎是看得见的:
雪上的蓝光,奶酪布里的酸奶
与他们神秘的性格相似。
他们腌制捉到的鲱鱼,吃泡白菜
午后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做爱;
他们吃酸奶,享受严峻的乐趣。

夜里,油灯燃烧在他们的小窗中
简易壁炉里一块块压缩泥炭在发光。
海岬上一家新酒厂的弧光灯
呼应着他们的灯光;黑暗和浪花拍岸的声音。
他们如此相像,不需要交谈
像两个受虐待的孤儿,赢得了可怕的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