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温度

2009-02-03 23:12:00

下班回家,冰冷的空气里有春天的温度,以及轮回的气息。日复一日的那种不顾及我们悲哀或喜悦的冷淡。

你一直以为无法承受的,是否将终生承受下去,直到深入骨髓,化为一种习惯的负重。翅膀打开的那一刹那很美,但那种轻盈,正因为它如此短促,如此无法复制无法重现,正因为如此,它才这么美。拿笔是画不出来的。在所有拙劣的图画中,你的并不算是最坏的。至少在阴暗的雨天光线里,它也会像真实的器物那样,发出锡一般的淡淡的光彩,仿佛一种小欢乐,小焰火,持续燃放以支持你微弱的脉搏。你需要它们,尽管感到自己已无处藏身。大多数人,你盯着他们时,他们目光空空,只有当你转过身去,他们才想起追问你眼睛的颜色。你的眼睛是黑色的,猫的眼睛是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

没有人可以夺去你的头脑,你的思绪,和你的孤独。它们如同闪闪发光的贝壳项链戴在你的脖子上,就要让人看见,不管他们多讨厌,付出多少努力试图去忽略。我们是身披彩装的犯罪团伙,带着大喇叭和礼花去抢劫,在众目睽睽下抢夺他们的珍宝。我们宁愿被石头砸死也不愿孤独地死去,不愿死在阴影里被垂怜。我们强颜欢笑,我们压抑的悲哀使世界上最美的花朵如约绽放。

剪纸人

2009-01-22 16:58:00

我们穿过潮湿的街道回家,冰冷的雾气蒙住我们的眼睛,挟持了我们,用他的利刃刺破我们的皮肤。你因为恐惧,不能停止说话。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大海是一个童话,后来才知道,它是真的。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站了不知道有多久,只记得回来的时候两腿都酸通得像掉了一样。我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上还有堪与梦相比的地方,那种纯洁、简单和单调重复的凶猛节奏,都是只有梦里面才可能有的。我们都生活在孤立的小岛上,而海,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蔚蓝的水面上飘落的,只能是外星球的尘埃。在那里我们不需要房子、羽毛,也不需要大把的钻石和黄金,那里没有坚硬的东西,也没有形状。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的世界不是完整的,不是像圆那样光滑无疵的。不是鸡蛋黄。

我们住的房子没有门廊,夏天也没有树木的枝条伸进窗户里来。这些古老的东西,就像海一样,不属于我们。我和我的猫每天栖居在窗台上,在午后照进来的阳光里晒干翅膀,再仔细地把它们收好。如今它们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像标本那样,依靠药水和合适的室温来保存。我们之所以保存这些翅膀和鳞片,只是抱着一个爱美的怀旧老人的情怀,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们就把它们打开看看,那些失去了的记忆散发的陈腐香气让我们头晕,但又魅惑着我们,让我们舍不得走。

平时我们之间都不说话,吃饭的时候也尽量不发出声响。如果窗外有个人经过,或者下雨的时候淋得湿透了的小狗跑过去,我们就互相看看,用嗓子深处的静默交谈。语言是已经被败坏了的方式,我们不愿意再用。这样就挺好,清净,又节省体力,也避免了高声争吵。我们不争吵。妥协与争夺,这些都是过时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一切都很平和,我们想象不出值得争吵的事。

如果邻居上门,他们会问我妈妈去哪了,爸爸是否还是杳无音讯。我说妈妈在家,在做饭,但她生病了,不想见人。我没有说谎,妈妈一直坐在那,她从来也不责怪我。她就是有些忧郁,有些累了,爸爸在的时候她过得并不平静。我们都不要打扰她,我们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多享受一下这干净的寂寞。

我们以为这世界的音量会持续加大直到爆炸的那一天,但事实上,还没有到那一天它就突然哑了。突然一切都静悄悄的,一切都很和气。当我们自以为猜中结局的时候,老天总是会突然给我们一下,证明我们的想法实在太肤浅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摧毁我们的信心。在我们以为最坏的前途即将到来时,他却突然收手,把光明还给了我们。还有孤独,比黄金还坚硬和闪耀光芒的孤独。

还有这雾气,这厚重的冬天把所有的房屋都劫持了。我冷,我再也不说话了。

年终总结

2009-01-20 14:40:00

到了春节放假前,都是写总结的时间。元旦的时候没写,生日也没写,现在来补一份吧。

08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算是过得很不容易。去了法国,换了工作,搬了家,还有很多难过和高兴的事纠结。现在仿佛又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有时倒恍惚觉得如在梦中。生活和人的身体差不多,平时觉得没有问题,一旦病了,就突然觉得这种稳固只是薄薄的一层,轻轻一捅就破了。病中总感到自身的漂泊,仿佛溺水的人,最大的痛苦倒不是窒息,而是不知道将沉到多深,不知道底在哪里。我们永远不能知道我们承受的底线,在它最终到来之前。过去的这一年,种种痛苦与悲伤,我只有一点认识,它们还不能让我垮掉,还在我的承受之内。

新的一年里,不知道还有怎样的动荡。也许有好的事情,也许我的历练还未结束。这些天看董桥写的关于文字的小册子,很短,每天看一点,却感于那文字背后的力道,是多少年积淀下来的力量。我们的举手投足,也是在不经意间就显现了世态的沧桑,在这沧桑背后,做一个从容的人,写从容的文字,大概是我终极的梦想。千锤百炼的心思,只在于每天的饭后灯下,同样的平常生活,一个永远年轻的人,与过早衰老麻木之人,过起来是不一样的。我想容颜如水,但心思永远不老,想生活如水,但情分永远不去,不知道付诸终生,能否达成。

我的米海尔

2009-01-10 17:00:06 

午夜,列车停靠在布拉格的红色屋顶下
星光冷冽,人们都睡着了
我在水气纵横的冷玻璃上写下秘密旨意
 
我忠诚的英雄,矫健勇猛如同黑猫
他不在耶路撒冷,他找不到我的囚禁之所
他黑色的靴子沾着雪,黑色的心脏因悲哀而沉重
 
我们不知是在哪篇小说里遇见的
一同喝咖啡,捕捉语言虚无的火光
你骨节分明的手让我有了抚摩的欲望
 
我不知道拿这个城市怎么办
它是个错误,是包围我的沉沉雾气
我诞生于此就像面包和水一样不可理喻
 
我壮丽的梦境你看不见,还有我的黑色英雄
当你睡着时,他刻在我额上的吻
就像背叛与耻辱的烙印烧灼着我
 
我们不知是在哪个世界里遇见的
我年轻的时候浑身充满了爱,而现在
我已经死了,我不想死

心慌

2009-01-05 21:30:07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病。
 
下午坐着就莫名其妙的心慌,晚上也是,我不知道最使我不安的是什么,我甚至怕知道。探询究竟就像对着一潭黑沉沉的深水,望久了就眼晕,更别说投身进去。我知道体内有某种限度,它正在静静等待大限的到来,但当它毅然决定去死时,它并没有想好死去以后又该怎么办。这个世界没有安全之事,而我却还被语言游戏糊弄,就像捕捉萤火虫,你永远不知道它们在哪,你永远捉不住它们,什么都不能证明。
 
我知道不能说,我只能静候。静候自己和周遭的一切慢慢明了。烟雾散去,我们就会看见灯塔在什么位置,即便不在我们想象的方向,至少那是一种指示。
 
空腹坐在出租车上,我努力抑制恶心的感觉,和外面晃花眼的招牌灯光做斗争。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但那个空中的自我始终以失重的姿态垂挂下来,打扰我的平静,伸出它的十条触角把我拖向深渊。我一动也不能动,我一动也不敢动,上帝,这让我多难受。我无法打败空气,它不疼,它冷冰冰的,甚至让你感觉不到冷。

重读米海尔

2008-12-28 11:27:00

汉娜的愿望是强有力的生活,是炫目的自由,海鸥展开它强健的翅膀,高高翱翔,轻而易举就飞越了整个耶路撒冷。那些破败的房屋在她想象力的天空下显得多么渺小,可怜巴巴,就像她身边的人,她不能不以她女王的尊严垂怜他们悲哀的额头。她的身体潜藏着太多的能量,她不知如何释放它们。旅行,购物,每周一次的电影,这些日常的小意外完全不足以盛放她生活和爱的热情,她要一把火烧掉它们,烧掉它们的井然有序,烧掉它们的焦虑、计划,它们严谨的轨道,她只想在一天里挥霍掉整个人生。于是,在枷锁下她如同盛怒的女巫,让人害怕,让人无法靠近,甚至无法拥抱。因为她要的拥抱是暴风雨式的,不是谨慎的温存。她做点心,煮咖啡,把它们端到客人面前,倒空烟灰缸,插入几句彬彬有礼的评价,但谁也不知道她的头脑中正翻腾着怎样壮丽的景象,他们甚至触碰不到她的翅尖。

而米海尔却是这微小世界的象征,温和、勤勉,每天按时夹着破旧的公文包去上班。亦步亦趋的工作和生活计划。他期待的是一种持续的温情,是每天宁静温暖的晚饭,与孩子的对话,在灯光下逐步登上学术的高峰,满足父亲以及姑妈们的期望,讨所有人的欢心。轨道以外的东西他不能理解,因此,那个盛怒的汉娜让他害怕,让他不知所措,他挣扎着想把那张陌生的脸拉到身边,最终却只能疲惫不堪。他不是给予活力的人,他只能被对方的活力提携。他也曾充满爱的力量,那是暂时的,是与他的本身不相符合的,仿佛一股异域的力量突然冲破了他身体的围栏,而这簇火焰燃烧殆尽后,他也并不感到奇怪和失落,他只是更舒适地回归到自我之中,继续在早已规划好的轨道上前进。他不需要思考和抉择,一切似乎早已注定,只需要张开双臂接受就行。

他们悲哀的冲突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米海尔也许能找到一个谨慎、温和、严厉的妻子,而汉娜却很难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找到她勇敢的水手了。我们寄居的世界正以它越发精密的秩序加速死去。它越来越失去温度,失去惊喜。有时我在这令人窒息的楼群中抬起头来,会突然瞥见那强健的翅尖,仿佛那充满活力、永不重复的乐曲透过厚厚的云层,有几个音符终于传入我的耳中。在夜晚的灯光下读到汉娜的梦时,我感到那奇异的力量已经抛弃了我。我温情的诗歌失去了力量,我悲痛焦灼的梦失去了它起飞的力量。

冬天,阴郁的耶路撒冷,秃顶男人小心翼翼的嗓音。那只铜碗突然从树枝上掉下来,那时没有风,它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震碎了我们自我欺骗的心。

青衣

2008-12-15 22:05:00

你浓墨重彩的脸上
看不出悲哀

玉镯,水袖,满头珠翠
夏日的夜晚卸了妆
坐在凉亭里看流萤灯火
你觉得很松快,心上空白
好像有流水经过

十七八岁少年的游戏
你都没玩过,少女的细腻情怀
你在戏里演过,仍旧参不透
满戏园的人喝茶说笑
他们听你裹在云霞里的那一声假嗓
给你扔上如雨的玫瑰
他们每晚来看你,却不知道你不动声色的眼里
所看见的悲欢离合

你渺茫的寂寞藏在成人的面具之后
他们只觉得很美,却无从说起
仿佛泛舟看桃花飘落,满池艳丽
满池的静默叫人只像生了一场病

你推开窗户
天已经暗了
古代故事里清茶的苦也渐渐地淡了
街上车水马龙,卖棉花糖的小车就像古董摆设
你叹口气,想这天上一日,人间已是十年

今朝风日好

2008-12-01 22:40:00

每天晚上,一切家务都安顿好后,窝在床上,在灯光下看几十页董桥的这本书,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很大的乐趣。有时我希望这是一本又厚又大的书,永远也读不完,这样我就能拥有更多温暖的夜晚,长久地保存着这一缕陈年的醇香。

最初看中这本书,是相中了它小巧的皮面装帧,和里面几幅漂亮的水彩插画和素描。董桥老先生在书里的论调,始终像书名一样,恬淡,温和,絮絮的诉说中表露出老年的豁达与沉着。文字不多,所谓厚积薄发,他说出来的人事物事,用的都是平白的话语,却细致入微,体贴处让人心生暖意。他讲的都是些旧人、老古董,讲旧书店的善本,讲去世的著名插画家、书籍装帧世家,讲自己和朋友搜集的古字画、古玩……他的叙述就像这些古董一样,精致、美丽,又见出风雨磨砺的痕迹,其境界的沉郁开阔,是轻浮华丽的仿品所无法企及的。

对一个黄杨木笔筒,对一支缠枝瓷簪子,他流露出的那种迷恋,有时就像小孩子那样单纯,只想将这美好之物据为己有。但这种执着又如此豁达,它迷恋的只是事物本身的美,这种美浸润了深厚的文化气息,如此空灵,使触及它的人都获得了心灵的平静。这种乐趣超脱了人世沉浮,我在阅读中与它靠近,只感到心境平和,因获得深沉的智慧而充满喜悦。

用一种看风景的心态讲述世间的人和物,这是一个“老古董”的境界,也是这些文字的力量所在。

终于使我周转不灵

2008-11-21 20:34:00

忙到神思恍惚,不管是走在街上还是睡觉前,脑子里出现的都是无止境的工作事务,做封面,找图,要和别人联系和交代的所有琐细的事,没有一刻能安静下来。忍不住想发脾气,即便是对无关的人。有时我觉得自己像个半疯的人,当自己意识到又要陷入颓败的时候,那个尚且理智的自我就面对魔鬼重复那几句咒语,试图消解它,至少是暂时地掩埋它,不让它爆发出来。在梦里我大声哭喊,梦见不同的人和面孔,各种荒谬的事,也许是把清醒时的魔鬼都压抑到梦中去了吧。

现实是疲惫的,未来是不安的,但我一再告诉自己,要平静,要做个正常人,为了以后更多的大悲痛,要学会承受。时间会帮助我最终找到治疗自己的方法,也许几年后我们回头看自己,会蓦然发现,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渡过了那条汹涌的河流。

青蛙王子和小老虎(给小额)

2008-11-10 22:35:00

我们经过那张节目单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初冬的晚上冷冰冰的
如果不大声说笑就遮盖不了寂寥的回声

我的朋友问,青蛙王子他老人家怎么了
我想说,他挺好的,是小老虎出了问题
孩子们不再喜欢公主,不喜欢从此以后的幸福生活
他们更喜欢冬天雪地上脏脏的脚印
喜欢商店橱窗里一点也不精致的电动车

天空蓝的看不见了,我们仰着头
就好像掉进湖水里浮不上来
屋檐上都挂着亮闪闪的水滴
雨不停,它们就不肯落下来

你大声念出节目单上的名字时
我的手指在虚空中按响琴键,弹出一串装饰音
把无数水晶的碎片撒在夜色里
那么光滑的夜色,好像从来没有被谁呼吸过
没有被谁的话语沾染过,没有颜色
也没有规划好的美好未来

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念节目单
那该多好,想象和所有纯洁的孩子一起
在黑暗中面对银幕大笑,仿佛躺在车厢里
穿过无边的沙漠和银色的月光
青蛙王子和小老虎是两个温暖的终点
中间的路途开满鲜花,比梦更清澈,比孩子们
稚气的黑眼睛更抚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