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池(给H)

2008-10-28 21:25:00

那天我回去了
在我们都坐过的凳子上
望着很久没见过的满池莲花

我不知道从哪讲起
你的记忆和我的
肯定相差太大,衔接不上

我这辈子第一次穿着高跟鞋和窄窄的裙子
碰上你很不好意思,那画面太遥远
因为变色而柔软,失去质地
因为这么多年被陌生的城市清洗
而失去了原初的气息,闻不到花香
也没有我们在小阳台上晾衣服时
那水和阳光的味道

在同样的城市里穿行的时候
我经过的灯光你肯定已失落
我想告诉你我再不愿回去
再不愿从他们未知的脸上找我们的表情

找我们不知所云的幸福
在陌生的人群里我们认定的那种慰藉
满池莲花,满怀心事
我点起一根烟,就离开了他们

照片都在箱底,模糊的笑脸太相似
好端端地等待未来的伤害
那时我还没看清这座城市
那时我还没看清我们年轻的岁月多么无力

我不知道从哪讲起
从你第一天看见扎起头发的我
还是多年后地铁站那繁华落尽的秋色
我再不愿回去,就像我不想知道我们诵读过的
每一首诗

久病

2008-10-23 22:28:00

她身着一团纯白的光
降落在尘埃里
窗外是夜夜不息的风
半透明的窗纸日渐枯槁
残存年轻的痕迹

烛光颤抖,她不知道
这是什么征兆,仍然每天
放飞一只鸽子,在小屏风后
悄悄擦去腮边的泪水

岁月太安稳,以至于记住日期
已不再重要,以至于病弱的脉象
也不再重要,她每日重复这简单的事
画一枝夏荷,题相同的诗句
手势柔和而坚定,不可摧折

就像每日净手焚香,熏暖被褥
清晨描眉,晚间梳头
似乎不如此就不是生活
那隐而不见的人就会失望,再不回来

久病未必是可怕的事
她怀抱一块温玉,栽种菊花以迎接秋风
她不知道那等待归期的人是谁
也不知道归期是何时

生病

2008-10-11 17:00:00

我们相距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却像在两个世界生活。各说各话,即便有些话不是想说给自己听的。

生病,整天躺在床上,望着外面明媚的,不属于我的阳光。听说今天外面很暖和。我在杯子、书和温度计之间昏昏欲睡。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人是一种什么表情,我怕那是一种冷漠,又怕那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总是无法承受距离,距离使语言和行动都变形扭曲,被赋予太多自我色彩。我努力控制自己薄弱的意志力。不说,不难过。

我又开始买菜做饭,虽然一个人总吃不完两个菜,但我要过正常的生活,我要像两个人那样自足地生活。在寒冷的天气里,温暖是巨大的诱惑,我仍然在乎,所以不能见你。我想让你看见一个完整的我,即便我们永远不能再在同一个世界,即便这种圆满最终对你也毫无意义。

化妆

2008-10-09 22:15:00

读渡边淳一也许是一种缘分,而第一次拿起的是这一本,也是一种缘分。

最难过的时候我就拿起这本书,在夜晚的台灯光下,在雨天阴冷的光线里,安静地进入那三姐妹的生活。她们的幸与不幸是不同的,但那内心相同的坚强从冷静的笔调里渗透出来,弥漫到我的血液里。为了复仇而始终单身的赖子,为了追求爱情而离群索居生下孩子的里子,做出抉择时她们都义无返顾,即便内心的目标只是那短暂的火光一闪,即便这火光熄灭后的人生将漫长而黑暗,她们也没有犹豫,没有停留。终其一生,这使得最简单的事也有了神圣的意味。在那些冰冷的夜晚,她们独自面对自己,倾听自己没有说出声来的话,但生活没有停留,她们也不曾停在同一片悲伤中。

渡边淳一安静的诉说有温暖的颜色,就像灼灼盛开的樱花,它们竭尽心力成就一时的灿烂,那灿烂是残酷的,也因此是温暖的。我们观看别人的生活,同时也是以此为一面镜子反观自己。比起一本书来,我们的生活更平淡,更漫长,充满更多不可预料的悲欢,但相同的是,不断做出抉择并承受这个抉择带来的后果。一个孤独的人阅读一个同样孤独的故事,她们的平静与忍耐给我增添了勇气,教我如何做好准备,去迎接那盛开的极致。

被生活的流水带走

2008-10-08 23:44:00

下班,暮色沉沉,一个人吃饭,回家,家务,看书,发呆,睡觉。

我不知道如果坚持这样做下去,是否终有一天就能放下,终有一天就能准备好去爱。越走越迷茫,看不清人心。我以为是真挚不变的,最后却只有自己还在执着,如果一觉醒来就能忘记所有,我情愿付出一切。

我的错误就在于,始终妄想寻求永恒。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暂时的慰藉,只有相互面对时才以为对方是唯一。你们都比我干脆,毁掉文字和物件,回忆就没有了。而我却不能,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自拔。害怕面对那个事实,害怕被遗忘,即便是一种勉强的狠心。

我想妥协,但我不能拿我的自我做赌注,即便再痛苦,我做不到。天渐渐寒冷,一个人望着车水马龙,我害怕一切虚妄的诺言。一生很短,但面对脆弱的人性,又太漫长,漫长到无法承受。落叶埋在土里,开出花来,便无人记得它曾经的模样。我想为你们开着这朵花,同时忘记你们,忘记你们许诺过的温暖。

回去

2008-10-05 13:53:00

用这个词似乎已经不恰当了。回去,其实无处可回。晚上坐着出租车经过那些多么熟悉的街道,还有学校,看到熟悉的校园,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那些学生们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不是滋味。那种熟悉让人想逃。想逃到天边去,再也不来了,再也不见任何人。谁也不是谁的宝贝,谁也不会永远牵挂谁。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蠢的是散了还执意去留,执意一遍遍地去见证这一凄凉的事实。我就是一个人,空荡荡的,没有家,无处可归,没有谁是永远的归宿。那一片帆曾经以为有一处疼痛的停留,不过是幻境。

物是人非,无论多么痛苦,是时候懂得这个残酷的道理了。我只尽我的心,不再指望什么回报。

别离

2008-09-26 23:58:00

我能想象你在城市那头,清晨穿过街道到地铁站,不变的神情和步伐,在沉默中的你,穿过陌生人群的你。不再属于我。

不敢碰那些熟悉的细节,早上在昏暗的地下室,外面阳光明媚,却没有一丝光线照进来。我摸摸你的衬衣袖子。抑制泪水。我们将被生活的流水带走,不能停留,也失去回望的资格。不知道记忆会不会,又何时会消散,连同那温柔的声音,和虚空中的怀抱。那盆花凋零了,无法挽回,你埋葬了它以后会忘记吗?用你一贯的干脆利落忘记它,将它置于脑后。

中午我吃不下饭,哽住了,我勉强自己也没有用。只要想起“再也不能”这四个字,我就感到心里那么空洞,像风筝没有线,飘在茫茫的空中。再也不能一起买菜回家做饭,再也不能在温和的音乐里低声诉说,再也不能哪怕摸摸你的头发……

我一直渴望在黑暗中记住你的样子,却始终未能如愿。我放开手,它不再执着、顽强地撕扯我,不再毁灭我,也不再能安慰我。用这最残忍的方式,我希望能重新,真正地爱你。也许,当时间带走一切后,它将留下来。

为了在一起的日子。

流水

2008-09-19 11:58:07 

昨天还阳光明媚的,今天起来天就阴了。微凉的空气,这个世界辽阔而安静,不做声地收容了所有悲欢和艳丽色彩。
 
在办公室坐着就有点心神不定,不能在这样的气氛里还一心投入到人世繁杂中去。想起去年的某一天,早上等着去医院拿一个检查结果。天下着雨,我在窄小的过厅里,就着台灯光看一本书。雨声中,看见那清冷的天光倾泻在地面上,心上默默的,说不出话来。
 
秋天的风让人比冬天更贪恋温暖,贪恋这曲终人散前的欢歌,它假装不知道结局所在,这流水温和地经过手面,假装不知道远方的峭壁。
 
整理旧日文字,发现自己已沉静了很多,那些埋葬于心底的疯狂,不愿意再挖掘出来,哪怕是在自己面前展示一遍。买菜做饭,或夜夜笙歌,总之,不哭泣,一身硬骨头,不管将有多疼痛。我看见自己依然孤独的身影穿过熙攘的街道,但那眼中的光芒还不曾失落。
 

减字木兰花

2008-09-09 20:21:00

雨天  湿漉漉的花园
花瓣闪烁幽明的光
眉眼清淡  在玉石的波纹深处
发一声婉转悠扬的调

你不知道如何
配合这天光和烟气
如何着青衣  在小窗前
沏好一壶茶  落下那枚棋子

你们都默默的  不肯承受
这份哀愁  就像不肯言明那些
无用的执着  无用的光亮散布
在破碎的器物上面  它们死了  就不再回来

小屏风的后面是海  还是那
温柔的颜色  挽回你的心
破败的桌子朝向水  朝向落寞的话语
你听见那清亮的回声落在隔夜的窗
隔夜的容颜凋落  隔夜的云霞无枝可栖

有一百个理由不该在北京生活,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2008-08-27 23:54:00

陈冠中《城市九章》里的这个题目,正契合了很多人包括我的心声,大概也是我一直在问自己的一个问题。这一百个理由里,书中提到的,相信每个在北京生活的人,都会忍俊不禁:

更有些理由直让你想立即撤,如沙漠化,沙尘暴,脏,空气不好,干到触电,干坏皮肤,缺水,塞车塞车塞车,开车的人没有小路让大路的路权概念,出租车司机不认路但会绕路,出租车特窄特脏(我干嘛老说出租车),晚上街道暗—— 就算自称中央商业区的朝阳区也暗,有闷棍匪,少通宵便利店,东西粗糙,到处 都在拆,不该拆也拆,整北京像个大地盘,房价比上海还贵,契税高,买房政策为难外地人,建筑没意思,没有像样的老洋房,旧民房特破,90年代还戴古装大帽子,新完成的地标建筑又土又大,真不知道容积率怎搞下来——这点京不如沪,甚至不及近年的鹏城和穗。

其中看似最寻常的理由,结合了亲身经历,都会成为苦涩的笑料,比如我这样在出门就提东西南北的北京,三年来却从来没辨明过方向,上出租车最恨的就是,司机居然要我给他指路,还得用东西南北的“专业术语”。刚来北京时住在望京这个神奇地方,不知多少次上车后,司机一听说望京两字就马上摆明姿态:“我找不到。”甚至出现在离家十分钟的路程里因为找不到路而下车找摩的的傻事,不在少数。

北京让人困惑的就像这个题目所言。来了三年多,我依然没看明白,它到底有多大,又有多深。也许这本来就不是我能考察清楚的问题。如果在王府井的街边坐上半天,肯定能看见各种奇形怪状的人,而在北京生活,也意味着永远不知道下一步将是什么境遇,下一分钟将会遇见怎样奇特的人。每年都和自己以及朋友们念叨要离开北京,而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带着满腹牢骚,居然又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沙尘暴、塞车以及年年上涨的房租。而离开这个词,似乎永远高挂在计划之中的计划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