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

2007-04-06 11:30:36 

夜里的湖水是不一样的存在。花都开了,白色和粉色的花朵荧光一般发亮,我们要走得很近才能辨认。如果你没有在夜晚走过那条石子小路,那你不能说,你认识这个地方。不爱也是没关系的,黑暗的呼吸里充满了花,好像整个肺叶都幸福地涨满了。
 
如果那个空间足够小,小得只能容纳你一人,那孤独也就无处容身了。就像我们打定主意,制订时刻表,准时入睡,随时微笑一样,重要的不是倾听和谈话,重要的是无知无觉,把手浸在温暖的水里。重要的是,你看见它们都依偎着你,即便不开灯也能轻易认出你来。总是有谁因为你感到幸福,确定这一点就足够了。

寒冷是一条河

2007-04-04 15:42:19 

寒冷是一条河,必须涉过去。
 
我们半夜的时候都冻得发抖,还睁着眼睛望那黑暗中的河岸。双手双腿摆放整齐,像一个夭折的孩子那样,连卷发也要纹丝不乱。
 
中午吃饭吃不下去,这大概是很容易发生的事。但胃还没有尖锐地喧闹起来,所以我想,我还没有垮掉。其实我还没有那么容易悲伤。悲哀的人不可耻,我们大概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才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悲哀的人不可耻,但那个披散着头发坐在街边哭泣的老妇人,其实是很难看的。她的话语从反方向流出,最后,她就像一尊石像一样了。
 
如果夜里仔细盖好被子,把猫搂在胸前,你还不能忘记冰凉的脚,那就是你的错了。你分别从两扇门进入这个世界,最后你必须承认,它本身就是一个困境,同一片风景,无论你如何挣扎,也不能抹去其中的萧瑟。但这一次不一样,你从这扇门进去,还将从这里出来,即便破碎难看,也要做出完好无损的表情。最终你将习惯这悲哀如同品味每日的雨水,冰凉的味道渗进去,就溶在血液里了。

无意识的睡眠

2007-04-02 09:46:56 

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小时候父母生病是我很不喜欢的事,不是因为他们因此不能多照顾我,而是当妈妈在房间深处咳嗽时,当爸爸跟我说,妈妈今天头痛,躺在床上,你去问问她好一点没有,我总是感到手足无措。我们不是那种亲密流露在外的家庭,我不知道别的孩子为什么能挎着父母的胳膊撒娇,但对我们来说,无论我们是否关心彼此,对我们而言,就是不能。所以,在我们家里,亲人的生病,死亡,都带给我比常人更大的痛苦,就像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一个字也不说,坐在那里,试图用死气沉沉的表情来掩饰应有的悲痛。
 
有时对方也许并不是厌恶你的痛苦,而是这种痛苦给他带来的困窘让他急于逃避。

春天就要这样过去了

2007-03-28 12:29:12 

肚子痛。冲了一杯咖啡,喝一口,疼痛就浮上来,又喝一口,这么小的杯子,原来要喝掉也这么艰难。

饿了又不能吃东西,一直坐着不动,拿毛巾被盖在腿上还是冷,手冷脚冷。松鼠一次次投入怀抱。冷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好像只要稍微一动就有很多刺扎过来,要紧紧地蜷起来,像小猫一样,不能有破绽,就像这整个人生,不能有破绽,一显露出来就有刺扎过来。

 
今天阳光很好,外面应该很温暖,去上班的路上,体育场里面的桃花都开了,白色的,粉红的,大把的枝条探到墙外面来,总觉得街上的一束灿烂的花枝看上去像奇迹一样。这样一个人艰难地在屋子里,但并不想抱怨,只是,怎样才能温饱自足又可以一动不动直到晚上呢?要是松鼠可以倒杯水来多好,要热的,饮水机已经烧好了。
 
看了很多人的博。生活总是以出乎我意料的方式和速度向前。每个人都有理由,他们对我,对别人说,解释,我也点头。我都理解,都原谅,但那没有意义。我仍然感到恐惧。这无以名状的堕落道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可以把握?或许,我们只是不想,我们以为那样就真的堕落了。我们是傻孩子,但眼泪落了那么多,竟然还没有干。

消磨

2007-03-20 22:43:37 

这是最可怕的词。
 
一连几天,没日没夜地赶稿,为了我不知道的什么,为了所谓文学,所谓尊严,而最后除了被文字包围到窒息之外什么也没得到。
 
想我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整个下午看书和写字,晚饭后到古怪的地方,见古怪的人,听他们在大街上抱着零碎的东西放声歌唱,听不同的女孩子唱同一首春天的歌,她们的爱不同,又同样只能悲剧收场。
 
这熄灭了灯光的房间,是曲终人散之处。是我们终于远到连彼此的悲哀都望不见的地方。是我一个人静静离开成都的那天早上为之哭泣的寂寞。我们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剩下的是机械的身体,在机械的城市。这个城市如此巨大,它席卷了我整个的内心。我在这里,寸草不生,想不起荒凉之前曾有怎样的繁荣。

恋恋红尘

2007-02-05 18:48:50 

天气突然就暖和起来,似乎冬天还没想到要过完,春天就迫不及待地要挤进来了。
 
下班回家的时候天还很亮,微微地亮着灯,这种温暖明朗的时刻,仿佛那些囚窗后面的犯人得以在院子里散步的宝贵的一小时,使人不忍放过。在天桥上我站了好一阵子,脚下是亮着车灯的车流,一边是金黄,一边是红色。不知不觉我就在这个城市落脚快两年了,它并没有对我更好,也没有更冷淡。我们只是互相熟悉了,却不打招呼。我想着周围那些事,有多少已经改变了,却好像一场梦一样,好像就这样走回家,会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最后剩下的那个自己,在这些车流里,在更远处那些冰冷的建筑中间,我始终不能相信自己能这样孤单单地存活下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而我竟也这样活下来了,在这里活下来快两年了。
 
我们就像一群蚂蚁,偶尔一天从不变的路线中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竟这样陌生,这样可怕。如果我们不低头专注于自己的路,我们就会害怕颤抖,而生活的勇气就在于这专注之中。

地铁上

2007-01-22 13:31:05 

周六去西单书店,人多得几乎窒息。我屡次在书架前蹲下身来,就像一艘可怜的小船,被人流推来挤去。几个小时后走进地铁站时,我已经被人潮和暖气折磨得头晕眼花,好像正慢慢沉入一个黑洞,既无法言语,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最后一站的时候,我在最靠近门的地方找到一个座位。对面是一对比较年轻的男女,男的看上去好像更年轻些,清瘦,戴一个大口罩。我望见那个女人,挽着旁边的男人,并把头枕到他的肩上。但我再朝她看时,却看到她的脸上突然涌出泪水,无法遏止地打湿了脸颊。那男人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在口袋里找一张纸巾,而她又努力微笑起来,并闭上眼睛。
 
我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在我出门之后,仍然忍不住回头看他们的背影。那是一种寂静的哀伤,那么轻柔,却无法克制地表现出来。我不知道是怎样一桩不幸落在他们身上,但我也忍不住在地铁里哭过,因而我知道那在冷漠的公共场合,在一切毫不关己的人流中,这样的表情有多么丰富和动人的含义。这使我忘记了先前怀着恶劣的心情观察到的,那些神色自负而装扮华丽的人们,忘记了他们在物质的耀眼光芒衬托下流露出的冰冷神态,忘记了那些看不到善良的眼睛。在那里,漂亮是一个毒性的词,而在这个并不是非常好看的女人身上,却凝聚了应有的温柔和爱的分量。

牙痛和《治疗》

2007-01-12 18:50:10 

这两天右边的尽头牙又开始蠢蠢欲动,以前总是疼一会就算了,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肿痛,以致从耳朵到咽喉,整个右半边脸都疼痛麻木,终日神志不清,吃饭也极其艰难。
 
昨晚看最后一部分的《治疗》,戴维.洛奇这回的主人公也和我相似,被某种不大不小的病痛折磨,甚至生活全都乱了套。戴维.洛奇写这样的题材,自然是得心应手,把各种尴尬的局面和情绪描摹得细致入微,令人会心一笑的同时又保持他一贯的绅士般的温和,绝不卖弄滑稽场面,使小说流为庸俗的搞笑作品。以前看过他的《小世界》,对那种高雅玩笑式的情调深有所感,这次看《治疗》,也是很对胃口的。但《小世界》给我的印象,是一片错综的人际关系的迷雾,而《治疗》相对而言,则显得情节和笔墨都更集中,探讨的话题也从一般的讽刺提高到更严肃的,哲理的层面。看到书的后半部,我想你没法再认为它仅仅是一部轻松幽默的作品,它诉说的那些生活中的细节,无论离你的生活多么遥远,无论多么荒谬,却都蕴涵着真正的悲哀和忧郁,而当主人公从通篇无所顾及的身体玩笑中走出来,重新回忆自己年轻时最纯洁,最动人的初恋时,戴维.洛奇已不再是位讽刺幽默式的作家,而是抒情诗人了。即便是一些滑稽的小场面,也不再以引人发笑为目的,这一次,他的玩笑中更多心酸,更多让人沉重和回味的成分。他提到克尔凯郭尔,先是以肤浅而玩世不恭的语调,随后渐渐深入,使他和主人公,和整本书都密切地联系起来,使那种严肃的哲理毫不费力地渗透进一本看似通俗小说的字里行间,好像在主人公“墩子”逐渐看懂克尔凯郭尔的同时,读者也跟随着他,进入了这位哲学家的内心,窥见他的种种隐秘情感和痛苦并获得共鸣。这种在幽默中达到严肃主题的手法,戴维.洛奇运用起来显然是非常纯熟的,就像一位成功的导演,能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观众会笑,什么时候他们的表情又会越来越悲哀,甚至轻声哭泣。
 
在《治疗》中,戴维.洛奇用的是独白式的视角,而在其中一部分的叙述中,他使用了“双声调”的叙述方式,表面上是各个人物在叙述和墩子相处时的经历,最后又揭示出这是墩子在想象中,从这些人物的角度模拟出来的场景,由于主人公墩子是个情景剧编剧,因此,独白的形式,以及这种墩子和他想象中的人物“二重唱”式的叙述方式,都是与主人公自身的职业习惯及身份非常适合的。这样小小的变调段落调节了小说的叙述节奏,又不显露出卖弄的意图,仿佛河中徘徊不去的一个漩涡,与文字上雅俗有度的控制结合起来,构成了小说的精致之处。这些都显示出一个此类题材的能手所具有的纯熟技艺。
 
事实上,当我越发深入小说情节时,我也感到无法自拔的悲哀。那些纯洁温柔的段落同样指向我更单纯无知的年代。它告诉我们自己丢失的一切是多么宝贵,而在失落这些珍贵情感时我们又是那样不经意,甚至没有稍微迟疑一下就丢弃了它们。在这面镜子里,我们照见自己五颜六色的衰老模样,我们自以为的成熟,其实都是一种异化,就像酒精使四肢麻木,我们浸泡在过强的酸碱里,从精神到身体,都变得那样迟钝,这是多么让人悲哀的事。当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想到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快乐而敏感的小孩子了,就感到生活都灰暗起来。或许墩子的膝盖痛,包括我的牙痛,都是一个预兆,一个警示,试图将我们从自身麻木的知觉中唤醒,让我们发掘内心更柔软之处,更真诚之处。墩子从各色的所谓“爱情”中走出来,找到了真正不为外表所粉饰的情感,因此得到拯救,而我的拯救又在哪里呢?怎样的治疗才能使我恢复健康,成为那个只要有一点温情就能获得生活的宁静知足的天真的人呢?这或许是更困难复杂的,但如果你重新开始,惊异于最细小的美好事物,那些潜伏的缤纷蝴蝶,也许又能翩翩飞舞起来。

向死而生

2007-01-06 17:41:04 

近来身体状况不好,诸多毛病,有时不禁觉得来日无多。也许还是自己遇事一贯心态不正,包括身体这个问题。
 
向死而生,这个存在主义命题,从表面来看,每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要被迫像他人那样归于尘埃,进入永恒的混沌,我总是感到心里难受。同时,没有死亡的生活,那个被迫面对所有人类和自我灾难的漫长路途,也是非常可怕的。但若是想到来日无多,那各种争执,各种想不过的事情,又都觉得太渺小了。两个人怀揣的那一点温暖的烛火,若是想到来日无多,又有什么必要去烧灼而不是温暖对方呢?这人世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也都是如此。
 
这些天似乎难得的宁静。昨晚刮着大风,更显得房间里温暖舒适。好些时间我都写不出一点文字,这是个艰涩的冬天,喉咙痛,胃痛,发烧……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我,我总觉得背过身去它们就不存在,它们就像梦魇一样,如果你打开灯,它们就渐渐的消散了。如果是这样,就让我们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吧,把所有的光明都存留在夜里绽放。

圣诞节

2006-12-26 23:11:11 

冬天,没有家的人是很可悲的。
 
冷,通篇的冷,我像个老太婆一样唠叨着这个词。如果没有那盆花,如果没有狂暴的气氛,你就不知道将失去的是什么。物品的光泽在那里,吉娜薇叶芙,我念颂这个名字时那美好而不祥的氛围,仿佛橄榄含在嘴里。
 
坏了,打碎了,不能擦去不能重复的今天和明天。我在积雪的迷宫里,白色的墙挡住视线,望不见未来。冬天,没有家的人是可悲的,你在银色的夜晚空气里,凄凉的,寒冷的,不知转向哪个方向。
 
很久以前的那个早上,我打碎了一个杯子,就蹲在那堆碎片旁哭。那时候我不知道事情是无法挽回的。我以为再坏的事情也是会像生命那样,虚假的无休无止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