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

2005-03-20 22:32:00

这灰色的建筑蜂拥着压挤我
使我分量减轻,像羽毛纷纷下落
透过车窗我看到街道两边小小的灯
我想我如何爱这个城市
这个小城市,我注定要爱它却做不到

妈妈,我是狠心的孩子,我只希望
不再看见你们,听到你们
妈妈,我头痛,面色难看,犯一切该死的病
荧光灯嗡嗡响,我脑子里涌动着血
有一只苍蝇我打不着,它撞在墙上发出大动静

我们出卖了自己,可笑的弯曲,
是我让自己污浊不堪,承受乌黑的面具
现在我无法入睡了,我翻不了身
夜里总是有雨,雨水席卷城市,
它席卷这个台风的寂静中心,笑容温暖
把绿色虫子拖入漫长的死刑

我将在没有欲望的城市里生活了
被宿命一点点吞噬,拖着,一口口咬,
红色的皮,柔软的,嘴边带着醉
我睡不着了,只能开着灯,深色灯罩烤着双手
摊开自己,像液体一样摆到半截天庭前面

我们蜷曲着身子缩小,在寂灭的微型童话里
屋檐下悬挂着铅做的心,柳树叶偷偷绽开
小城市干干净净,房屋漂浮,灰色的砖瓦变成金
变成纯洁的脸和手,纯洁的头发和初生的嘴唇

小城市,我犯着病,在梦中
小城市,黑色的,白色的,没有心。

维多利亚女王传

2005-03-15 20:01:00

有冠冕的小小女人
把手放进点燃的五圈细蜡烛
以及被温暖的德行和荣光之中

那是可敬的旧时代
淑女们罩在孔雀蓝的披风下面
眼眶都描画得闪闪发亮
她们围绕着中心的暗淡
这小小的朴素,威严的生命
匍匐,快乐,充满蔓延的光辉

他们建造水晶殿堂并满足于盛大的仪式
通过神圣的命名,小私心就鼓胀起来
像从未有过的风筝
在记忆里飘荡,通过每日严厉的钟点
现在不需要再做功课
现在我们有自己的房间,书籍,
还有成对的蓝色丝带和儿童睡帽

她慢慢地沉潜到深色的水中
呼吸变慢,神经呈现透明的质感
“我最亲爱的亚尔培”,
她往日记本上填充这个名字,直到
疼痛从指尖散开
被玻璃碎片割伤并不再愈合

那年阳光衰弱成雨水
她小小的身影经过暗室
柔弱的手搁在宝座上
字句清晰的,宣称自己的命运

她是令人讶异的孩子,她没有童年。

一念

2005-03-03 00:44:00

你小爪子的白色光芒嵌入花丛中
红缓缓渗出,更深,更柔软
让人触摸不到
下午三点的小太阳
我向你诉说心事,擦亮小银盘里的秘密

我们这样静静的,坐在风景里
像撑着一把阳伞
懒洋洋,不愿挪动一下身子
你的眼睛在光轮的中心
夜里发紫的云母
缠绕着闪闪的枝蔓

把一个杯子倾倒进另一个
回家的路上我反复感到这种空洞
漠然地拉扯同一条线
然而,那疼痛不能过去
那院子空荡寂寞,呼哨在无人处嘹亮起来

有一天我想带你回到过去
守住一小方草地,一棵树
海水跌下去,跌下去
童话封皮的书始终不能翻开

有一天我在窗前望见你,那就是幸福将至。

2005-02-08 01:07:00

终于到了海边
巨大的船身分割痛苦
白色天光旋转在屋顶之上
把瘦弱的身体横放到车轮里,碾压

进入一座塔
我隔着座位安置自己的温暖
红色仪式,以及虚假的欢喜
都为了这一天的命名,这水色的谎言
比什么都轻,更易于携带,也易于丢失

地铁里到处是黑女人,她们穿红衣服
手臂粲然发光,目光不容忽视
而我正缓慢陷入一个灾难
由细碎的铺路石组成的神秘图案
你在另一侧,安之若素,疼痛得麻木

这是柔弱的一天,城市朝亮处倾斜
泼洒最后的蓝
不能忘记的,我在海边
身体折成两半,为成就镀金的命名日
为成就这个时刻,我们等了又等
直到全身沉浸于雪白的神圣

纸面具纯洁无暇
我们吞下咸鱼,连同海水
我们吞下所有的硬,还有黑夜里闪烁的小把戏

节日的盛大已经落幕,座位上看不见人

梅利尔

2005-02-08 00:46:00

他的诗句是精致的波斯地毯,缠绕富丽到晦涩的程度。但其中几首长诗倒写得清晰漂亮,一如他贯常的细腻,但情节相对一致,不分散,因为阅读的轻松,也就觉得更喜欢一些。这里想抄上来的《1935年的日子》,似乎是一个松散的组织里的一部分,此外还有《1964年的日子》、《1971年的日子》,风格各不相同,尽管分散在书中不同的位置,还是构成了一个小系列,互相间还有奇妙的小小照耀。这一首因为它独特的视角和暗含不灭的忧伤风格,更为我所爱。

1935年的日子

梯子角顶着月光,
窗户悄悄地升起——
那就是我硬着心在夜里
的所见,或睡梦中所见。

我的父母外出派对,
我的保姆又老又聋,慢吞吞。
穿过仆人们住的翼厢
喋喋不休着一台收音机。

在林德伯格婴儿般小小
发冷的面孔上有个故事,一阵狂喜。
看起来完全可能
很快轮到我出行,

因为一个戴面具潜伏的身形
柔软如老虎,轻盈如飞蛾,
向我滑翔而来,一只坚定的
手拍了拍我的嘴,

接着透明的想象绝尘而去
跟我们一起坐着它的破车,
像新娘那样拖曳着床单
胆怯而快乐。

一百条纤细的肮脏路
露珠闪烁,指引到网的中心。
我的捕获者在那晚整夜地读着
他额上抚平了的航海图。

黎明。在无名之地发着颤的
光秃无树的中间,一间杂物房,
凭着尘埃和眩光的
宫殿墙,躲避于世界。

银幕里探出身来的一位女士,
她细细的蔷薇花蕾口香糖,
似乎等着我们,让我们进去,
冲她点头,当她面无表情

地把白金般的余唾(我将等候多日
搞清楚什么会让她笑)
吐到一个青珐琅盘子里
它的冷绿色我能嗅到——

但是吞下去?永不。那个男人的面孔
吸引了我,一道亮着的闪电。
瘦削,病态,下巴突出,他把
手枪和子弹带

放在我们之间的油布上(我
将重新体验他做过的一些事
直到我死,直到我死)
并且清了清他的喉咙:“好了,小伙子,

你搞懂了是怎么回事。
除非万不得已
我们不想伤害你。一切
都得看,第一,

你在你老子眼里值多少钱,
还有,第二,不要再这样子——”
是指我在他手上咬出的牙印,
一个吻的契约。

他带着那牙印躺倒在床上
开始发出震耳的鼾声。
“我,我也要睡了,”我说。
她指了指地板。

褴褛的地毯,一道破旧的彩虹,
又软又低。不管是好是坏
我都感到她在椅子里望着
仿佛空无一人。

他们的名字是弗洛伊德和琼。我猜测
他们过着我父母所谓的
犯罪生活:随便乱来
或者引起普遍的不满。

“给我——等等——嘿,看看那枪——
怎么这些哑火柴划不燃——
再见——是啊,好好玩——
聪明家伙——蠢女人——怪物——”

要不他就吹嘘过去的光荣史,
抢商店,偷汽车,泡女人,
两次逃出少年管教所,
琼说,“但愿你待在那儿别出来。”

他们很少对我说话,只是看着
或者打着哑手势。
我回过去点头,像一个
被艳光蛊惑的人。

每天早晨弗洛伊德骑车出去
张贴又一张铅笔写的告示。
他所写的字眼
激起了全国范围的义愤。

每天下午,带着报纸回来。
一张小报的整个头版
都是又粗又黑的标题:
绑票者要求20万美元。

还有照片。我的母亲戴着手套,
戴着帽,挂着珠子,下巴隐在毛皮衣里。
父亲怒目而视——他真的
爱上了别的女人?

怪诞的是,说话的样子。
可以听到她温和的
声音缓和了他的怒火,
“不要在孩子面前。”

孩子。那人口地图的
空白和圆点就是我!
我的,那些密集的眼和唇,
工业中心
斜体字,下面会说
(时不时都会说,我害怕)
这孩子今天还活着吗?
最后的希望消失了。

玩具浮世绘,浸透了恐惧的
和音,弦绷得如此紧,如此稀少——
刺痛中我抱紧枕头。拨弄
深处的某根神经。我知道

生活是伪装的虚构。
我的牙齿们用摩尔斯码谈天,说,
“你是一个健康富足聪明的
热血男孩吗?当然是?

那么就正视音乐。待着。胜过
任何人。被俘虏
是诱人的——向它冲去吧!
他会使你得自由。”

有时若是我不在那儿
他就会用他的双唇吻她的颈。
她的头懒洋洋地歪向一边,就像
“特旺特佩克地峡”里的克莱尔.柯。

接着两个都会递来
充满了懒散、轻蔑欢笑的目光,
这是正在生长的,我希望,
大地第一批发红的果实。

一天晚上我醒来听到
房里有蟋蟀叫——不,是弹簧床面。
我的两眼在阴暗中睁开,
我的双耳辨认声音。

琼:孩子,还醒着哩……
弗洛伊德:他会懂得的……啊宝贝儿……
上帝……他们俯卧的探戈,为我起见,
变得更猛、更傲慢。

另有一晚——纯洁的“伯沙撒节”
当女奴被查明——
她退缩,面对一个白火焰(“畜生!”)
发自他帝王般的轻敲。

早晨,尽管,她来而又去,
把指甲擦亮,把眉毛拔细。
那些暗里的小动作又有何用?
比不过颊上脂粉下

新鲜的淤伤。
我的眼光挪不开了。
让她和我对视!让她说话!
她放下《电影故事》:

“孩子,你知道什么故事吗?
真正的故事——我是说,并不真实。
不只是人们做的哑事情。
可不可以给琼讲一个?”

我盯着她——她是个孩子!——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青须公。对故事的结尾
她笑得半信半疑。

我拖拖扯扯讲了一个下午。
消磨时间,我说了又说……
微笑变成了秀美的哈欠
玫瑰红来玫瑰白。

小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
美人儿睡在荆棘亭里。
谁会晓得我们的整个生活
就这样到度过?

渔夫的小棚变成了凡尔赛宫
因为他放走了海豚……
琼的眼睑闭上了。只剩下我。
我踮起脚尖暂停

惊奇于你微微发亮的呼吸
吸引蜘蛛沿着你身体的半径,
轻轻地爬上前来
亲吻睡梦中的

苍蝇。一个漏网的机会,
摆脱干燥的溪床,
此刻或永不!这个孩子不能。
一条彩虹色的线

把他捆绑着她的安睡
在一阵金雾里沉得很深
而他的指尖把那地点显明
在积满尘埃的窗玻璃上,沾着唾沫

写下他的名字、地址,九岁的年龄
——报纸以及杂志
不久将把这说成
十足现实的接触。

长大之后,他想起S.T,你——
童年的第二个字母表
还未掌握,真的,
却早就有了来信——如何地

触动了他的心,应景的词
不只是被设计催生,
每星期都从他那里
翅膀一般回应你的远方,

你的远方要复杂得多
为它萦回脑际的咏唱:
事情发生在一个对陌生人
说话的孩子身上,好好标明!

想到你或V——它在哪里
结束,每一位都得结束吗?——
如何地抓着方向盘(参见那些“1971年的日子”)

驾车出外,开到他母亲
牢牢控制的时速,或他父亲
再度偶然地侍奉
的俊朗天意,

载着你的俘虏远去
为了让快针扎在轨迹上
用儿童精致的材料
织出他赝品似的中年。

弗洛伊德在此。夜晚的太阳
让他的眼里充满好玩的光。
“小家伙,你真该早点回家了。”
对琼说,“明天晚上。”

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父母
付了钱吗?拉紧的弦?或者我
举止不得体,外貌有问题?
这是告别吗?

我希望比犯罪本身
要值钱,它从未赎清,但应该赎清。
我希望比我父亲的时间
或母亲解开的睡衣值钱

在那里模糊的目的难以相遇,
这是大萧条的一年……
我曾盼望,我猜测,他们会让
弗洛伊德和琼把我留在这儿。

我们静静地吃着饭。他会停止
大嚼,望着灯盏。
她弯着腰走出了门外。
夜变得又冷又潮。

她回来时,抓着一个窃听器。
一个人在铁床上摇晃。
弗洛伊德躺倒在我身边的地毯上;
抱怨,“睡觉吧。”我不听话。

开始有一阵机警的、有死者的热
从颈跑到鼻子。小小手指感觉到
那瘦而结实肉体的疼痛点,
一个乳头温柔的错误。

时间停住了。他那梦游的手臂
揽住了我,温暖,咸如血液。
我的手臂是他拳中的
未来,倘若我能,

而他的心脏跳动如一面鼓,
以及微弱而嘶哑的“啊宝贝”
从他的梦里发出回声……
第二天琼更糟了

——或者我更糟了。曙光照见我
在卧室地板上发汗。
难道就没有一种本事
来抑制住幻想?

那些夜晚来临,终结了这个传奇。
我畏缩地看着一张一张20元
的钞票,从一个轰隆隆作响的
画着水鸭的蓝色烘炉

摔到一张沐着星光的刷子斜面上。
痛苦地感到了看不到的
联邦调查局的网,听到寂静
加深,接着是弗洛伊德的声音(“琼,

宝贝儿,我们处于双重火力下!”)
被准确的交叉火力淹没
只剩下枕头又热又皱。
到三点,到四点,

他们戴上了手铐站在
追捕者穿过血染的岩石之处
——我将再也看不到他们
直到在证人席上

碰到他们迟钝、无言的视线。
他们显得多么空洞,多么虚弱
比之于我在开口说话时
的开场白:

“我所崇敬过的你们,我现诅咒……”
难道想象力敢于
追踪那判决像一根保险丝
咝咝地烧向电椅?

看他们的身体裸露而肿胀
耷拉在一缕轻烟里?
地板旋转着我快要摔倒。
连我的老保姆也醒来

把我抱在怀里。我把我有罪的脸
压在她的乳房所温暖
所染香的虚空上。
琼,我喃喃低语,弗洛伊德。

一个下雨天。孩子厌倦。
爱玛烘面包时他坐着,半个大人了。
厨房的护墙板
画得像护墙板。它的颗粒

像肉桂浅黄的软皮
模拟真实、更精致的颗粒。
他观看凝结的糖慢慢地旋转成
一条线。他徒然

从一把勺子里舔天堂的美味。
金属碗里剩下的
是一个二十五瓦的月亮。
哪个地方的门铃响了。

湿漉漉的小径从东廊向下
把修剪过和碾压过的水平路
引向一个小树林,那儿宠物们
躺在翡翠绿中。

小房亮起来了。一杯萨泽拉克鸡尾酒
帮他父亲面对《华尔街
杂志》。套了色(黑色)的男管家
朱尔斯保卫大厅。

电讯公司的行政官,
玻璃纸或锡的头头脑脑,
还有他们带劲的夫人
约好了在6点10分。

楼上数里长的闪亮蓝色中
他的母亲正在上妆。
她吻了吻他甜蜜的梦,但是谁——
弗洛伊德和琼已经走了——

将别他梦见?逼真的生活
他欺骗了他们。一缕金色的雾
过去的信,过去的不信……
好吧。这就是那些日子。

                    周伟弛 译

                   (选自《直面诸元素》,1972)

                              

圣诞夜

2004-12-25 16:08:00

我要写首节日的诗
我这样想,再把领结松一松
从破窗户把新鲜松枝伸出去
在新鲜的雪上写字,写小孩子的
歪歪扭扭的蚯蚓体
我要写首节日的诗
请允许我咳嗽一下,再清一清嗓子

但一切都还没归位
湿桌布包着红色玩偶
她们脸蛋红扑扑像喝了一夜
横七竖八谁也挽救不来
我指甲里的玻璃片拔不出
鱼刺呈网状,不是六角形

你只好想象一下高高的烟囱
刺绣精致的蜡烛
旋转木马自梦中降临
午后房间渐亮,渐亮直至金黄,
点燃喷泉和鸟,这节日的美和忧伤
空白里寄居的柔弱
都得到保护,得到疼爱

而我为你讲的故事将黯然失色
童话里公主仓皇而逃
银线的袖子挽起来,裙子绊倒了高跟鞋
他们说穿高跟鞋就苗条
所以她们都不扔掉,都假装苍白细长
随时会晕倒,都等待王子和青苹果
都有装毒药的高脚杯
我们迷了路还站在大芭蕉下面嬉笑
探寻珍宝,做幸福的傻瓜

从明天起你要听清我的话
一字一顿,像听从巫婆的扫帚
从明天起你要打扫房间做好孩子
从明天起你要忘掉酒和番茄

从明天起
我们坐船穿过树林
戏团温柔地奏乐,四字一折,遍插梅花

菊花灯笼

2004-11-28 22:37:00

菊花灯笼
   ——给moondog

昨夜的电话已被遗忘
梦中我听到你鼓上的铃铛
那么柔和的,欣然的颤动,散发月光
如同沉入井底的金色身影
金色的,一树晃动的细小梨子
就像你说过的,那些病痛死亡,
那些轻轻用手一点就会破灭的纸灯笼
那些被破坏和践踏的白色地面

黄色灯笼,这是我选的颜色
生活围绕一束光点疯狂旋转
只有你无动于衷,把眼镜扔在草地上
一本正经地撒谎微笑
把书页在神秘处堆积起来再燃烧成棉花

菊花灯笼,这是我寄予的爱
渐渐变白的季节中它们自如地呼吸
散布更多的白,更多无辜的雾气
它们迟早会笼罩一切,笼罩我们
缺氧的诗歌粗糙却格外动听
像电影里的中提琴,回旋反复,无休无止

为此我思索了很久
很久以至超过了祈祷的时间
我点亮篱笆旁暗淡的话语
用光所有火柴还是无法温暖双手
这个冬天的漫长压倒了慰藉
我只能守着它,并赠予你沉重的空气
这些一点点堆积的
并非怜悯也并非拯救

仿佛小小的身影携带春天的花
他们安静稳重
被隔岸的光辉环绕  缓缓降落

船(生活日记)

2004-11-16 01:15:00

一:一种节奏

我只能这般继续下去
像漂浮的大瓣花朵湿淋淋地蜷曲
它那蚂蚁的触角
探索这个柔软世界的细琐内部
当所有的鼓都在外面敲打
当头疼如同盘旋的藤升上来又悬挂起来
我终于徒步穿越了这条街
穿越那两盏街灯的距离
你知道这一切,你用手掌丈量那长度并微笑起来
你是唯一站在我中心的人
把橘子的黄一片片为我剥除
提醒我兑换新鲜牛奶,每天定时面对镜子

我面对镜子梳我的头发,我憔悴的头发,
落在蓝布料上的哀恸
这是我能做的事
我的父母守在桌前,望见我拿起汤匙就心满意足
而我的朋友送给我全世界的猫
他们的嘴都张着,任清晨明媚的水滚过又消逝
仿佛两小时前庄严可笑的祈祷仪式
一个教士端着十字架,却在心里直想发笑
想砸碎每一块神圣的彩色玻璃

我的生活完结了
十年前就该知道,它干脆的节奏不容忽视
等你蹲下来清理指甲的碎屑,
它就已经完了,全完了
最可怕的黑暗风一样飘荡过来又飘荡回去
剩下这中空的舞台朝上打开
完全的,清澈的,动作舒缓如同梦中翻身
随时准备抽出最后的枝条

明天,就在明天,我将进入最后的黑色瓶子并忘记你们
点燃纯净的火
我把死甲虫的壳摊开成水渍
整个夜晚念颂直到销毁疯狂的感官
我将沉溺下去
我将沉溺,并保持这始终的节奏

二:Lunatic

这个橘黄色的,散发海上磷光的词
反复被我从桶中提取
像魔咒萦绕双肩,它喃喃的
在暗夜湿地上光脚走路,依靠一盏红灯
摇摇欲坠的屋顶预言了倾塌
医院阴森的黄色灯光映在台球桌面上
护士的脸展开如多雾的沼泽
我把清醒的证明留在枯萎花束之间
期待被看见,被疼爱
妈妈,我没有发疯
妈妈,请放我从这黑色走廊出去
妈妈,那只蓝色玻璃球嵌在中间了,我取不出来

三:猫

银色生活的宠儿
早上它把脸朝向光,满带纯洁的新鲜表情
试图采摘葡萄园的第一颗果实
它品尝其中的毒,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夜里它伸展四肢梦见鱼,鱼形花纹的陶罐
乖乖的手扶着它
从它眼里打捞水
打捞令人软弱的幻觉和红色幕布
这多褶的天鹅绒窒息了生活
隔绝所有玻璃的反光

打碎一切,战胜一切
盘旋着端坐于高处
你的任性是我的蓝色血液
通过高压水管我们用瀑布淋湿墙壁
撕扯完整的圆
亲爱的我们是疯狂的共犯
我们密谋抢劫整个世界

亲爱的我们是凶猛的温柔的脆弱的
匍匐地企求爱情
再把早晨的面包搁置起来,储藏起来
作为孤独时刻的私人礼物

乖乖我为你留着最好的茶叶
地毯上刻着签名
和我们永恒的潦乱标志
那天我起程去旅行,而你就在树阴下

四:橘子

柔和的甜,顺运而生的美好姿势
雨天里我撑着伞去拜访诗人
那些老诗人全都坐在竹椅里回忆
枯瘦的脸和茶水一样清澈
绿毛衣的边露在外面
他们都不喜欢话筒

等待是从一个走廊到另一个
我更换纸牌的手失去了力量
再不能应和任何人
不能呼唤
不能摆脱那些洪水和滔天的药味

于是我看到他们一个个从里间走出却跟不上
神经发麻地通过振荡的电话线
我拾不起来的声音充满空间
他们步履蹒跚地过去了我却跟不上

我把眼睛哭肿了
留在这里剥我的橘子
抽出风干的白色纤维
我讨厌的部分
春天的电影里到处悬挂不该落下的雨水

而我们只挂念唯一的手
像漂浮的红纸灯笼紧紧挨着
住所是遥远温暖的存在
呼吸萦绕
我们困在黑暗里谛听彼此

虚构的宴会

2004-11-09 01:41:00

半破碎的窗户未着陆就飞出去
烛火通明  我们的裙上缀满眼睛
用污浊的钢笔写名册
污浊的钢笔
蓝墨水肆意流淌成墓地
而我们还有力量持续这场欢乐
这盛大的
在半掩的玻璃后弯曲成古怪的弧型
封闭的瓶子释放烟花
和雪白的小簇黄金
它们的眼再不会睁开
再不会了
即便我们还如前通宵地枯坐
从头到尾吹奏一支曲子
晾一件衣服

它们的眼再不会睁开
再不会了
过了今晚你就能忘记那些杯子
红绿交融的液体和昭示罪恶的魔术
忘记镜子后面的自己
来不及捂住的和不曾到达的

过了今晚我们都会忘记
我们如何彼此面对直到天色转暖
双手交叉在这安全的阵地
为残缺的光线笼罩
并缓慢地进入黑暗

早晨的两个钟头

2004-10-30 11:59:00

早晨的戏剧布满柔和的泪水
膝盖仍然疼痛
那一丁点,不大不小的针芒
在秘密的花园里盛开,无人捧场

杏仁的苦打开来
就像揭开屏风背后的中国花瓶
每一声都精致,只能用手指轻轻捻起
吞吃裂纹就像呼吸空气

而手风琴音正穿过另一扇窗户
红白键盘如同志愿者绶带
标志透明的场,隔座的歌
和分发牛奶的纯净

一切都业已结束,业已结束
昨夜你晕眩得无法入睡
惟有高音喇叭的持续震荡才能惊醒
并拥抱死亡的黎明

你渡过河去了,这黑色天堂
大理石一座座耸立在对岸
电话中断了,不知不觉
远远的街角刮着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