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斯,普拉斯

2004-10-29 00:37:00

moondog拿来一本自白派诗歌,挺旧的挺薄的一个小集子,但是聊胜于无了,里面就有普拉斯的一些,在纸面上看起来亲切多了,特别是看过《钟型罩》之后:

晨歌

爱情驱使你像一块迟钝的金表在走动。
助产士拍击你的脚掌,你置身于元素之中
发出阵阵空洞的哭声。

我们的声音在回荡,为你的到来歌唱
崭新的雕像——你裸露在敞开的陈列馆,
我的安全蒙上阴影,我们茫然似墙一样站立。

我不是你的母亲,
一片缓动的浮云,滴下一面镜子发射自身,
在狂风的指缝间滑过。

你的嘴唇在整夜翕动,
闪烁的光芒在单调的粉玫瑰丛中绽放。
催我醒来倾听:一片遥远的大海涌进耳朵。

一声惊叫,我滚下床,犹如笨重的乳牛和花神,
身着维多利亚睡衣,
你在玻璃窗外张开纯洁的猫唇,

要漂白和吞噬暗淡的星星,
现在,只要你撒一把音符;
这些透明的元素,就会象气球一样冉冉升起。

灰白的鸟

2004-10-27 17:55:00

灰白的鸟卧在阁楼上
星期天,冬天,它单脚跳行
眼睛灰白,被一丝微风擦亮
足尖装置金属磁铁
和大楼屋顶的避雷针一起  它们无用的旋转
蓝色带子拉直又弯成钩

我们佩带灰白饰物和羽毛编织的小戒指
流淌时就呜呜地响  点燃一簇小火焰
我想即便在电话里你也能听到
还有这三千里呼啸的秘密呜咽
信没有寄出,没有,
这是我愿意告诉你的沮丧消息
而我简直能想象
你如何瘫坐到黄色沙发里面
目光里灰白的光芒被切割
沉落到黄昏的面具下

这是我宝贝的光
国旗旁的小教堂敞开  四射出全部烛光
而我的面目正在熄灭
这是我宝贝的光
在海上你们所有人都能望见
它微微掀开的蓝色一角
就像小小的心疼痛,并收缩起来
度过冬天

生日信札

2004-10-18 01:13:00

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
黄色潮水渐渐上涨  在齐颈处
愉快地窒息
你这金黄皮肤的孩子
我内心里突然爆裂的绿色
整个漫长的春天你缓缓的、柔和的生长
仿佛最轻的触碰  突然就浮出水面
一朵最小的花盛开
最小的心  我最小的无理取闹

就像装饰那座蘑菇屋子
再把黄澄澄的戒指转动
魔咒就刻在上面
我默默屈服的最光滑平面
唱圣诗的孩子们能想起你
想起你站在广场上
由于无法可想而撅起嘴唇
试图通过最细小的动作挽回我的怒气
而我们长久地相对而坐
那么久,好象失散已久以至无话可说的情人
一点点展开餐盘里的奇迹

但事实上我多么希望去拥抱
拥抱早晨的空气直到泪流满面
我们有那么多未尽的
都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滑行
穿过微明的翅膀探索彼此
揭示漂浮的温暖

亲爱的,我在一只筏子上
手小心翼翼叠在一起
凝望我们将要经过的河流
和时间里不出声的光
而我将要不出声的哭泣
为这最初的标识
和上面篆刻的十字架

乔治.桑和鸢尾花

2004-10-17 01:23:00

那月里他们到了诺昂
阳光明媚的诺昂
巴黎外面的野种子
靠着荒野就繁殖出一片片金黄

但肖邦不喜欢
多么悲哀、可怜的事实
他倔强的身影在黎明的潮气里
爱情一遍遍刷满整个墙壁
仿佛通过一道蓝色的圆管
直到渐渐透明,无可摧折
核心的喧嚣被剥落,被啃噬
一大堆软软的热情里惟有你
惟有你在散场的空洞中对我歌唱
站在这法国的中部
还有你不变的红色眼光

这神情沉着、深邃  在早晨显得严峻
多少火红的迷恋从喉咙冲出
像紫色的鸢尾花
它们在压抑的精神镜片后流淌
它们标榜着高贵与尊严,它们是你紫色的长裙
你的黑袍和夹烟的手
你热衷的庄园随着巴黎的驳船第一时间到达
烟雾后面一个男性的身影在奔跑
并流下悲痛的泪水

十九世纪的法国
有个男人笨拙地往画布上涂抹颜料
他画紫色的鸢尾花
他不知道遥远的庄园里女人像花一般生长
而精神病院的破碎浴缸也将开满鲜花

下雨天去看chopin的电影

2004-10-15 23:55:00

我们到冰凉的街上去
把鞋陷到泥里
在屏幕被遮挡时掏空爆米花盒子
熄灯时我看不见你们的眼睛 
只有那张白色的纤细面孔  手指  和另一张面孔
还有纠缠的焦虑,黄色的,铺在放烤面包的盘子底下

他穿着浅色花纹的精致背心,去吻那鲜红帽子下面的嘴
她是骑士,是野生玫瑰花,是痛苦的压缩纸张
而chopin是唯一的孩子,让整个屋子悲伤的珍宝
夏天荒原上蔓延的阳光和水
他们总是怒气冲冲,雷一般敲打彼此
在这荒谬的情绪化场景里我还是窥见
始终为我珍爱的曲折和飞扬
不间断的歌声包围着,折磨着
而我们的窃窃私语枝叶一般抖动
被放大镜下的爱情抑制

这是我们不曾设想的开始和结局
红椅垫和摄象机后面的座位
结巴的翻译西装挺括
一切都厚实,略带荒谬
外面金黄的雨丝正渗透街道
从高低不平的方砖往下
像细沙漏下细颈瓶子

没有尘土的洁净的夜晚
我们从chopin的琴键中走回去  走回去
脱掉湿漉漉的法式大衣
还有镶了珠宝的法式面纱与发髻
我们又是趴在窗台上的小姑娘了

红色电话亭

2004-10-06 22:19:00

那时  我听说你把一顶红色礼帽扣在头上
并端正它的位置
你的神色镇定自若
像星期天早上飘扬窗外的干净床单
就等着一声呼喊  和被人注目

你拿起听筒
绳索就垂挂在手腕上
黑色纤维的深处印着火红的密码
火红头发的女子走过  她的短裙子  她的口红
她灿烂自若的红色靴子
都诉说着早已定稿的情节
以及分段截出的重击片段——头发火红的女子经过
她经过孤零零的红色电话亭
把丢失的爱情撇在身后

通过瞪视一面镜子你就能数清遗物
它们在碎片中被大卸八块
它们再也不能把我怎样
而这是唯一值得快乐的
唯一值得洒掉整整一瓶深色葡萄酒
再把房屋翻转
缘着一根蓝色静脉,我们通向湖水
那里皱缩着绿色的怜悯
抹不去的污迹标记狂欢的广场
连同头皮屑、烟头和咖啡杯印
吉普赛姑娘没有家
她们通通长着野性的黑色眼睛
说话从不结巴

最后你终于拨开了荒草
你说话那样急,那样快,不顾对方沉闷的回声
固定的角度在眼里
而你期待的所有毛茸茸的脑袋  多么笨拙
再无任何预言可以传看
再无一点风  是你需要的

桔梗

2004-10-06 01:39:00

桔梗
  ——致普拉斯

由一根细弱的线穿过
我们在脆弱的国土小心翼翼越过边界
像是某个干燥的早晨,压低的喉音本身
就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我拣起一地的牙刷和洗涤剂
拣起混合了芳香的绿瓶子
它的嘴没有合上
她的嘴永远保持水平的姿势
像一个人平躺,并祈愿永恒的黑暗降临
她雾蒙蒙的白色面孔融入怨恨
还有那微翕的牙齿闪光
标志暗中的坚定、陌生和彻底绝望
它们是红色的旗帜
在缺失了面包和水的白天流过,再布满
整个狭窄的河道

这是灰色的,没有鸽子的岁月
你浑身携带哀婉的尊严
携带倦怠和活泼,仿佛在垂死之前
依然久久、久久地凝望同一棵树木
在同一个粉笔圈子里挣扎,受审判
相互传递爱是多么无用
甚至在数十年后它还将变得可笑
如同念颂失去的文字
在空气里把玩轻浮的爱情
把一根腐败的椽木反复敲响

如今这里所有蓝色的水都将耗尽
平静的,一点点溢出
循序的栏柱就暗淡下来,平和下来
被阻断的光源渐次延伸
我在电极的另一端安置自己
无字可读,绵雨连连
紫色花朵缀满床头

向日葵

2004-10-01 20:25:00

细小的金色屋子蜷缩着
在干净的冬天清洗自己
软棉拖鞋堆在地上
一群黑蚂蚁的触角
紫色和红色相间的墨点
这个冬天一切都显得奇异
奇异而不再重复以往的悲伤

昨天一天我都在窗前
湿漉漉的雨贴着玻璃
像花朵冰冷地敲打
然后落下来,和着白色粉末——
那些未尽的死亡
仿佛巨大的椰子树叶一遍遍扫过凉台
猫一般的女人藏匿其中
她的腰肢沉落如金
只在黄昏独自穿过灿烂的衰草
穿过匍匐的爱和卑微
亲近秘密

这是我如此喜爱的景象
映在陈旧的胶片上微微发黄
向日葵沿着腐蚀的脉络生长
而我的妹妹站在其中
像敏感的虫子蜷成一团
纤弱的腿脚和根茎一样入水即化
你能想象那些茸茸的潮湿石头
因浸泡过长而苍白
被掩在膨胀的水影下面

这是他们沉默的原因
被水浇铸的城市静静地在底下
继续没完的故事
给金色的额头打上辫子
这里有很多门,很多锁,很多大理石塔楼
即便事隔多年你还能回来
找到最久远的花纹和蛇形装饰
还有所有绯红的廊柱
它们静待自己的主,就如面色温暖的桃花林
一期期开又一期期落

我们的姐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漫步……(索德格朗)

2004-09-29 23:00:00

我们的姐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漫步,
我们的姐妹站在水边歌唱
我们的姐妹坐在石上等待,
水和空气在她们的篮子里
她们称之为花。
而我举起手臂抱住十字架
哭泣。
有一次,我曾像片浅绿色的叶子般轻柔
高悬在蓝蓝的空中。
当时,两把剑在我体内交叉
一位征服者把我托向他的嘴唇
他的抚摸如此轻柔,我没有推拒,
他把一颗闪光的星星固定在我额头
离开了泪水中颤抖着的我,
在一个名叫冬天的岛上。

精神病医生

2004-08-27 09:00:00

我们坐在漂浮的桌子两端
“把你童年摔伤的膝盖给我看看,好吗?”
他眼镜的后面含着金属质地
那暗色的  狡邪的  不顾一切的
而我只关心他下巴的沼泽,如何柔软又
不知不觉地移向前额
如何巧妙的衡量一朵浮云
又将蜂刺的疼痛对准它的猎物

“你喜欢带尖塔的建筑吗?
你喜欢粗糙的作工吗?
或者是某种无限扩大之物,
像这个阳台,你觉得,
它会永远延伸出去,是这样吗?”

但事实上我总是无法明白
他们为何不愿好好地看待事物
原原本本就像啃木头的海狸
啃一点,再消化一点
老老实实待在天空下面
如果移动一杯水
我就感到湿,感到头发一点点展开
但绝不是蜂群
绝不是午后催眠的花和色素
我向他打手势
我并不像盲童那样胡乱搅动声音

你们不能理解,你们也无法说出
为此我真感到可怜
“在这些方格中为我选择一种颜色好吗?亲爱的!”
你瞧,他还在费那些劲
从浑水里组合出鹅的形状
一扬手就拧断一只胳膊
(剩下的那只还在椅子上蹦跳,做怪异的讨好姿势)

但我正在脱最后一件衣服
包括这白色的特意编织的羊毛围巾
(这是“他们”的礼物,他们的,你们的)
我的袖子绊住了他的领带
他花里胡哨的声带和泛白沫的嘴
上帝,我只祈求他没看到我
他小老鼠一般的音调还绷紧在同一条线上

那时我会逃跑,我已逃脱
从窗帘到楼梯上空空的足音
一切都如迷人的预谋辉煌而起,悄然而落
我挺直僵硬的身体
而那梦寐的形影已漂浮

你们再不能抓住我
可怜的,星期一你们拿起早晨的报纸
每个卷边都裹着自由的空气
那是所有的我,你们永不能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