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2004-08-22 22:12:00

那些新鲜的枝条是否还有漂浮的微笑
就像没出城门的春天就地枯萎
十年,十年前我们据守一处
彼此相隔两厘米,一只秋千
那些眉心红红的姑娘在其中奔跑
面目模糊却浑身金黄
融合成歌而不自知

有些日子是静悄悄的
旗子那么温柔地折叠起来,收拾起来
还有我们的言语,我们所受的爱
都能平平地展放在小抽屉里
室内光使胶片泛黄
小纸人正反两面都涂着暗蓝的指甲油
那些小闹剧也该轻下来了

整个夏天我们努力结成紫色的三角
或者菱形
如果你愿意赋予这白色石头以任何名字 
它都将筑成中心街道的圆形喷泉
而只要你说出“我们”
旧的记忆就能复活,像杯子上旋转的红色标签
你穿过车流就像拖长一支火
而我们的生在那时就结束了

这个夏天刨光的木头一直嗡嗡作响
墙纸无法修复
我只好光着脚站在门外期待奇迹发生
我想会有那么个小筏子
能最终越过光秃的河流
那我的眼睛
也就不用这样酸痛了

鼹鼠

2004-07-17 22:39:00

鼹鼠,你在发光的灰色季节
在地铁站蒙蒙的通道里追踪我
枯竭的手指不足以让你温暖
于是你睁着乳牙
五月里光着脚
撕碎一张又一张
印满车祸和挥霍的报纸
把牛奶泼得到处都是却不晓得吃

鼹鼠,你这个轻轻的被死亡穿透的
你隔着窗纱把漫长的呼吸遥递给我
柜子之间孤独的岛屿猝然喷发
我打碎了你看不见的
而你细细歌唱那些我听不见的
我无法触摸无法自拔的声息
如今都像酒一般充满诱惑

鼹鼠,这个光秃秃的日子
你从钉子下面逃生
用小眼睛乞讨
你不曾经过的别离
要像小性子的风那样乖巧
像硬核桃噎着的苦
就算有架梯子伸向天堂
你也再走不动半步

到明天你就会忘记我
那个刷了白色记号的门
白天你曾悄悄地来
把打了结的床单甩到地上
把秘密的怒气揣在怀里然后溜走
还故意遗落咸鱼干的味道
于是,鼹鼠,我能在过去任何一点上停留
而不再依靠你
不再依靠任何的灯

最后的歌在路上

2004-07-12 01:00:00

黄昏里摇荡的小小碎片
被裁减的翅膀
棉花的丝絮埋在底里,牵得很远
整个夏天都静静地
泡在水里,像铭刻的标记
冰冷彻骨,一旦跌倒就再爬不起来

樱桃之色在夜间氤氲生辉
我额际的庭池发光
如霜雪降临的日子
我们为维护慢的节奏
缓慢入睡
慢些,再慢些
脚步闪烁且不断脱落
那些陈旧的红漆将再不能回复
它们儿时的干净模样

因而想象才会萌生
一只瓶子的跌落在意念中反复上演
直到死了,顿住了
面孔模糊成苍白的雾气
贪婪的手指还企图攥取
两壁之间狭窄的爱
(那已经像高空的气体一样透明,
一样稀薄了的)
像流水居高临下倾泻到洁白的花园
携带钝的刀,极地的花和
喷泉掩盖的整箱珠宝
被蜂拥的呼唤紧紧围绕
被面上的月光紧紧笼罩

我们,从一条街巷走出
就再也回不去了
半夜炉膛里熄灭的火
是覆盖了路途的尘

星期一

2004-07-10 13:13:00

“这雨季把什么温柔都冲走了”
而他到了家还只能坐在门槛上
唱无聊的歌
把揉皱的脸向着天空
“还有这风”
敞开的窗子像魔术毯子一样飞走
留下悦耳的呼哨
玛格丽特变成赤裸光亮的魔女
她的刷子燃着火
头发在油里浸过

事实上他每日出入于黑白两色
夜里两小时守在图书馆
梦想金黄的小菊花戒指
虚空的人影,和那柔和可人的小小曙色
词语未被触碰就了无踪影
又何谈那些真,那些笔端虚隐的银
从一边到另一边
就是毁灭的过程

而我们,无疑只是无情的看客
早餐时顺便竖起一周的报纸
草色青葱,草色青葱
无端的孩子歌唱,手像灯塔一般树立

这城是你我的城
连眼泪也不能分享
明晃晃的日子里他踩过石板路
穿松软的裤子
“他在证明着这一点:
每个人是一座孤岛,
你不需要父母。”

 

最后的城池——给离去和将要离去的朋友们

2004-07-06 00:13:00

我们从遥远的距离俯瞰
城市的温柔灯火
熄灭前就离去
没有刀子、风和亲吻
我从隔壁房间伸手越过虚无的墙
这触碰软弱无力
像清澈的酒洒在杯子外面
没有干就散发芬芳
天空的位置彼此靠近
就像一座碑和另一座
在被刷白的国界线上
地理成为红色的悲哀标识

驾车穿过红色平原
驾疯狂的车
不断喝酒以保持泪水
七月的早晨你为了被放逐的希望
在大雨之后悄悄出城
完成新的罪行
你不停地哭而那手臂
始终不曾出现  没有人抹你的脸
没有憔悴的影子,甚至温度也不再持续上升
我们聚拢在一起难道就为了共饮这痛楚
从没有终点的空白飞身探出?

在车站旁的小店要一杯橘子水
坐好,换上微笑
从陌生的边缘
暗中燃起温暖的慰藉
从明天起,我们都要离开
都要离开
放弃纯洁的小翅膀和苦难
让我们都温柔地背弃

多么宝贵,值得一哭的景致
天亮时就渐渐泛黄
被翻过的名字鸽子羽毛一般
纷乱而优雅地旋转着降落
棚屋是空的
再没什么能够拿出来展览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就离开。

幕间

2004-06-28 23:30:00

幕间
   ——给cm

在一幕和一幕闹剧之间
我躺下,倾听透明的雨水呼啸
涨满整个天空
被纂住的小指隐隐作痛
而椅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围成一圈
为顿时的安宁和闪烁祷祝
涂抹哀痛的缝隙

今晨我听见纤细的屋子里鸟在歌唱
你仰面睡着
鲜明的刻痕在脸上
嘴角也不肯宽恕
紧紧吞咽爱的字眼
那涉足紫色区域的梦魇进入你
也进入我,无需睁眼就能嗅到
这整屋灿烂的死亡气息
寂静的花园被阳光束缚
荒草有歌唱的手指
它能点亮一切迷人的幸福

但它不愿眷顾这块寂静  这无人理睬的 
在空洞的下水道旁
我们丢失了自己的名姓
被荒凉追逐无可躲避
亲爱的你看
在钟声齐鸣的城市
人们如何相亲相爱
如何依偎倾诉又不觉隔阂

亲爱的你看
这白色街道横行的阳光
夏日枯萎的柔软花朵遍布姑娘们的帽檐
在高塔下面
我们低矮下去,渐渐的,
松动时光的表面,沉入牙牙学语时的甜蜜梦乡
我看见你穿着绿色的小裙子
轻易就展开怀抱
那样爱着,不用教导就涌出纷乱的潮水

有一刻我们突然被湮没
在暗淡的角落坦然而不曾呼救
竖起手臂仿佛白色旗帜
破碎,难以形容的沉默和温暖

玻璃暖房

2004-06-20 21:33:00

他沉沉睡去,醒来时听到有人吹着低回的哀乐从窗前经过。
                                         
                                 ——《夜色温柔》

她面色苍白,去推开朝海的窗
失落的闪闪光明在海面上
浸染了的白色花瓣从指间开始
凝结,并走向蜿蜒的死亡
那想象中的曲折
为动人的背景遮盖
而失去了素有的色彩和质料

爬升,爬升,如果你什么都不能再听见
再感受什么都不能吞咽不能把两腿和谐地并拢
不能像葡萄园那样饱满而不失光彩
不能向路边的年轻姑娘放纵地微笑
不能逃离火焰和冰冷的枝蔓

星期天中午你坐在廊下
反复抚味一首曲子
帽檐低垂
衣裙下摆揉得像早晨的邮报
你随手丢开一个杯子,又一个,
占卜命运的金色水流细碎无声
它预示了某种茂盛
暗中勃发的青草饱含了蜜——

昏睡中我梦见火红的头发
彩色玻璃和雪
我们有绿色的暖房
有面色一致的花
它们是那样一致,一致的温暖
冰块烫得灼人
它紧紧依偎着我火红的脸
啊,亲爱的,
今晚我多么想念
这所有的物事
春天里我们在园子里望见的
我都写信来告诉你
把信笺涂得满满的
这样你就会满满地记起我来

啊,亲爱的
我是像月亮一样疯狂的
最有力的转轮
没有人再能熄灭这
河水里滔滔不绝的光了

爵士乐

2004-06-12 00:59:00

让所有的玫瑰都沉睡在你枕边
温柔如水的歌谣
你点着的蜡烛燃烧在我身上
别离前最后的灯火
沿着银色的河边绳梯
攥紧手指
隐隐的小光亮折磨着睡眠
它向唯一的窗口吐露真情
那些你梦中不曾遇见的
你终生不曾陷入的
迷人的伤害

还是那个声音:
回到原地去
踮起脚尖旋转又回到
最初的地图位置
停下来,留下来
把一张老唱片掰开并吞吃掉
傻乎乎地错过整个雨天
拿指尖在霜冻的玻璃上比划
像圆规一样有板有眼地跳舞
你是眼睛明媚嗓音明媚风姿明媚的
年轻爱人
让人如此心疼的小鼹鼠
你就怕她在黄昏的冰里冻坏了

傍晚你独自湿淋淋地站在霓虹灯招牌下面
独自穿过空荡荡的金色街道
你等待那句空洞的言语已经太久
匍匐在沉默的梦里
和成堆的枯叶子浸泡在一起
夜里有人用苍老的嗓音悠长悠长地歌唱
歌唱你落寞的一生和爱情
永远无法完成的拥抱
那一夜你的房屋大放光明
人们欢笑,猜疑,
整夜整夜头痛光顾你
像漫溢的香槟,那么多,那么光滑

黎明的苍白很难堪
如果你不曾思索就回到桌前
停下来,留下来
把一张老唱片掰开再吞吃掉
在这么清澈,这么幸福的天光里
你将独自享受自己

银子

2004-06-06 15:32:00

秋天,倒伏的光线大片成熟
散发氤氲的醉意
从白色阴凉的梦境开始
柔软的手缘着清凉追溯
下游女孩的脸
下游女孩被泥土弄脏的指头

那些漂浮的光源使你的脸热切而蓬勃
犹如独立盛开的夜间植物
因孤独而焕发
打乱了事物生长的天然顺序
一个芥蒂,你从小床上仰望着我:
妈妈,死亡是多么大的一颗啊!
如果你伸手出去
又不遭到拒绝。

瓶子里盛满了水
连同那些木轮子和马的笑话
灼热就像漫天燃烧的细屑
散漫,又如水晶一般端庄
边缘刻了浅浅的纹
祈祷时的一团和气,一团笑意

温柔源于古老
源于手腕轻轻的折叠
骨节在末端把渺茫的歌声传达出去
在纯粹的境地里我们收买了印地安人褐红的烙铁
还有这古老的传承的伤感
不可追逝的芒刺痛了你
使你整夜地面向我,面向我
泪流满面又无法言语
因为一个预言而沉浸于病痛
以及病痛的光
那些水一样流出的
将再不属于我们

雷切尔

2004-06-02 00:53:00

一个干净的场景:
目光纯洁的年轻女子
经过那些单独的窗格
雷切尔,她的爱情纷繁明亮
她的爱情是盛大的比喻
在河中央
在潮湿的茂密丛林

她触摸并盛开高高的马蹄莲
沿岸散步时分开头顶的树枝
做沉默的倾听者,交谈者和感受者
没有一种经历是容易经受的
正如没有一点虚假的传说
雨天我们撑伞独行
被稳定的节奏控制而不曾流下泪水

石街班驳的早晨她梦见苹果树
梦见羽翼光鲜的鸟用异国语言鸣唱
梦见滑稽的粉红企鹅
它们失了鳍还能摇晃着滑行

到剧场去用长柄望远镜观看
幕布下的小丑身影
他们叹息一阵又欢笑一阵
头脑笨拙却止不住颤抖
连廉价雨篷也不禁倾斜
雷切尔,你如此脆弱,如此冷淡
那过去的斗争还有什么意思呢?
所有的回忆对你都只是无用的玩具
那就废弃我们
来废弃这些可怕的我们
你只用一个手臂就轻易推开了的
明天将为你澄清

被遗忘的诗等待着
从你年轻的身体上散发光芒
雷切尔,你不知道自己多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