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焰

2004-05-28 17:44:00

在园子里他们面对彼此
一小簇灯光
打翻的酒杯在湿的桌子上炫耀自己
如果是傍晚,屋檐弯曲
原野上女子如花
你就能手脚并用爬上那些小山
带着甘甜微醉的热烈气息

你总想要这么间房子
要大,要明亮,要有环绕的植物,
要有灯光低低地诉说
纸叠的小鸽子静静地靠着窗格
你用面颊紧贴住温热的手背
渐去渐远
温度的传递是铃鼓般的

渐去渐远
看不见的海平面起伏交响
你在平静的梦中走向狂欢的集市
那里,情歌反复拉响
西班牙民歌响亮的强音珠子一样滚过
它压住了你的心
“鲜艳的头巾和戒指都不是我的愿望
我只愿望你,愿望着你,
亲爱的”

黎明时海风更大
有人在浅沙里埋下蜡烛
遇难船只的葬礼秘密地举行
被陌生的辉煌窒息被呼啸打开
心底的蓝
这生活无可选择,然而,
亲爱的,到底是什么
使你欲往荒凉?

 

毕肖普的,呃,不说是终身,至少也是大半生伴侣,Lota,是个女建筑师耶。两个都是偶像啊
她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毕肖普生活最安定的时期,忧郁症和酗酒也大大减轻,她自述“感到了从来没有的幸福”。她们住在巴西,Lota设计的名为“梦幻之屋”的房子里。
(以前读到毕肖普的《三月末》,里面有写到“我的原梦屋”(丁丽英是这么翻译的)并且一段关于这屋子的生活细节描述,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所指)
后来种种客观原因,渐渐由外而内给两人的共同生活造成问题。(看到那部分心里充满宿命感,就像明知会如何,却还得看着自己和对方在下陷的路上一步步走下去而无力逆转,聪明通透的人不一定强有力,真无奈)
后来一次大的决裂之后,毕肖普想搬往纽约开始新生活,并希望Lota也一起去,以摆脱巴西生活的种种阴影。Lota顺从她的意思去了,但到达纽约的第一晚就自杀了,她已经信念破灭 。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五天,最后死在毕肖普怀里。
One Art,集子里译作《一种技艺》,是毕肖普写给她的

院子里

2004-05-20 23:30:00

你走出来是层次鲜明的图景
公共汽车火红的宣传广告是印在衣上的呼喊
仿佛无声的狂怒,抓住什么不肯放松,
牙齿在暗处咯咯的响

我们到哪里去坐坐吧,就这么
好好地到哪里去
坐坐吧

竹篱笆的小院子里,沏茶,脱掉鞋子
你把手按在冰凉的桌面上
骨节突出布满闪闪的汗珠
这里,记忆很残忍
他的转身不带挈任何东西

我们谈论冬天
你描述雪地里迅疾的狐
晾在地平线外的光
原野的枯燥无味
你的手抚摩不存在的脊背和欲望
那暖烘烘的被谈话炙烤的
不存在之物
冰的味道飘浮
每一个风向标总有自己的味道
指向所有动人的细节

无法言语,在关键的时刻我们总是如此
为崇高并拢双手 收获空气
午后的船离开了
我们成为陌生

暴风雨

2004-05-15 15:55:00

“今夜会有暴风雨。”
她转过身来,眼睛闪闪发光
项链冰冷地紧贴
衣服下宽松的粉红皮肤

是啊,快了,就快了
潮湿的楼梯就在我们脚下寻找洞穴
瓶子,甘草,印花床单
晾在镜子里的物品光滑可鉴
这意味着危险,不出声的困境
用幕布蒙住脸
舞剧和狂欢就打开来,像
旋风腾起又降落并抽打柔软的身体
这是节目的开端

过桥时我们总要停下一会
踮起脚尖亲吻干燥的扶栏
有时在早晨我们狂怒着互不
理睬,把杯子碰得乒乒响
静默摊在桌上像最后翻腾的鱼
然后又是拥抱,做梦,
老一套的故事,从这里
我望见已逝祖母的眼
镶嵌渐趋枯萎的一圈黄花:
祭奠轮回进行

黄昏,河水还在继续
天已够暗了,足够孕育大的水势
如果梦中被莫名的力量席卷
一对小小宫殿起伏并露出海藻和贝壳的装饰
女人面色苍白呼吸肿胀
心型植物拼命攀爬,开绚丽的大朵花
如果今夜暴雨如愿降临
纯洁的光赶上并偎着你
请寻找那处秘密,并为我献上

小小的

2004-05-10 21:40:00

五月,
花朵的鲜嫩滚过一路
青杏仁的苦在口中
瘦弱的女孩在街头出神,她含着它
脸颊像两半月牙
从街头开始,暮色四合,摇荡如舟
乐声的起伏慢慢平息
如果还有什么是可采撷的
那该是从半音阶下来的
一串紫色

空的影子里有光
空的影子里光投入又倏忽消逝
你手拿杯子的姿势改变
树林,野鸽子和蓝色光晕
就填满画面
它们能像细枝子那样缓慢伸展
以匀速前进
匀速启动的慢车一格格经过
每个窗格都明亮清晰,一丝不苟

就如明白透底的胶片
小人儿摆开双腿推销纯色弹子
吆喝仿佛哀哭
酸痛的雨水纷纷洒落
窗子湿了
雨天的窗子含着苦
他们是默默的骑兵团
按照眼底的水排列成行
折叠起蜷缩的翅膀

一个不曾吐露的日子
由白色幻化开来
你把变形的仇恨分解再分解
你掰开它来就像掰开一个四瓣的橘子
它暗指蓝色,在缤纷的序列中
它是倔强的一支

水街 之二

2004-04-29 17:41:00

“那时,我们还脏兮兮地在街上滚铁环呢!”晒太阳的时候
他坐在台阶上说,眼睛不看着我
而我却想着一张漂亮面孔
散发香皂芬芳的臂膀,蓝色海水,阴影
在深处搅动的金色旋涡
短裙是亚麻布的
像海上一块帆的颜色,半睡的
猫那样的眸子颜色

“那时,春天的园子里正开着花呢,
很热闹的花啊,
可惜你都未见过。”
桌子也是木头的,隔着走道
他们悄悄地互相瞟一眼
手在同一块冰凉木料上重叠
就像梦中,一片花瓣轻轻覆着眼
小木偶丢在角落里,又脏又累
痛得无法哭泣
还要驼着背去亲吻粉红的脚趾

他们都疯了
桌子上一圈一圈全是神秘药水涂写的花体字
一走近就消失
散发原野上风干的草的气息
为新鲜的嗅觉吸引
为陌生的手臂拥抱向前
窗台下她轻轻叹息:
被爱,被残忍的四月追逐,
月光中她长长的头发绷成一根线
年轻的身体蜷成小马驹的模样
幸福而又紧张

“那时,这条街还是黄色的,像老电影里的片段。”
那时,她目光骄傲
如自由的星辰坦然飘过街道
河水清清澈澈,歌声不断
鸽子在旗杆上方盘旋
温暖的照耀下提包的女人目光如银

那时,我们的故事反复提起
从没有结束的时候

水街

2004-04-28 15:16:00

从水的质量里
婉转升起的石头
在冬天的玻璃上被擦亮,勾勒出
玲珑的水蛇腰肢
玲珑的弦上缀满光辉
浮影颤动,并塌陷下去
重叠的影子在一名陌生女子的眼光中奔跑,
瘫软,发出嗡嗡的歌声

  A
这是臃懒的太阳天
年华不再的女歌手往高音上堆积木
床单一阵一阵往外飘
像许多的手伸向抵达一个终点
墙角开始泛黄
步兵的靴子钉上了柔软的皮革
走起路来就总想跳舞,总想转圈
行进中的华尔兹满面春风
小鸽子一样的翅膀和眼睛旋转,并传递柔情
所有的酒杯在空中碰响
惊动昏昏欲睡的人
太阳底下的热带,炽热并且优美
炽热,并要保持端庄

  B
他们面向一对烛光坐下
他举起手指,烟花就在漆黑夜里一闪
而在他缓慢的讲述过程中
大片鸢尾花就在她心里柔和而蓬勃地生长
描述,惊讶,停顿,呼唤,
把词语串成清一色的小旗,
在琥珀液体上擦燃火柴,
动作如此温柔
就像沿着节奏舒缓地举起带花边的白手套
浪花从袖口喷薄而出
沾染了每一面干燥的边缘

  C
黄色灯光笼罩贫民区
破败的院子和玩具都静然不动
杯盘浸在白棉花的泡沫中
女主人穿旧围裙,双眼红肿
孩子们靠墙做手影
透明的浅灰翅膀,一对鹰,一只兔子
他们是风一般的
而黑色的潜流在夹壁间涌过
喧嚣从四面聚拢分担一个阴谋
所有粗糙的面孔上扬,就有一小块天空被照亮
一小块蛋糕被分食,一小块空白
被充满,并弥漫骄傲的光

老女人走过贫民区
低微的街道是干净的

  D
青筋突出的钢琴家用手神经质地抚摩琴键
像经过某种神秘的乳白浆液
他魔术般地变换火花
对应孩子的笑颜摸索礼物
最后在手掌上他托出洁白的城市
这神奇的纯洁,花瓣和布料
中心柔软
辐射的光亮不断增强

“这是奇迹。”他说。

雨天读红楼

2004-04-23 16:39:00

呼唤以雨声开始,以雨声结束
绿栏杆折断成手
展开面目模糊的羞赧
她清晰而坚定
在林中稀疏空地上环抱足音

傍河的女子用叶眉描绘陶罐
裙裾低垂
小楼,明月,青灯暗哑
器皿发散如磷
在胸怀的热气中温暖双手
温暖精致的温敦梦乡

那些菊花般起落的生命歌唱
击打寂寞的田野
弦在九月折断
九月里他耳贴着地倾听自己的幸福
一经呼唤他就沉落,就温婉,如瓶中物随意摆布
呼唤以雨声开始以雨声结束
在整个潮湿中他走过自己的一生

夕光中的蝙蝠

2004-04-17 22:20:00

“躺下,割破自己
就能释放所有的愉悦”
她总想这么说
当她坐在台阶上,那么无辜地托着腮帮的时候
她喜欢像伪装的恶魔
她喜欢别人在探知真相时追悔莫及

在街上她望见短裙子的姑娘买花
白皙的脖子埋在颜色里
她望见小孩眼睛干干地摔倒
傍晚的窗户流出闪光的蜜
它们使血液粘稠
使心神放肆,使妩媚的植物在夜半献出自己

鸽子是虚假的
就像任何一种填词游戏
你填进红
你不待生命成熟就窥视果实
你等不急
你短暂的时日何以忍耐?

当然,他们是对的
一片树叶落在脚边
又一片,它们都在恰当的时间凋零

“躺下,割破自己
就能释放所有的愉悦”
她总想这么说
她无法言语时
就被明亮的波涛轻轻环抱

北方风光(汤姆.波林)

2004-04-16 00:50:00

茵格拉很瘦,而且从来不笑,
她男人很高,穿同样色彩柔和的衣服。
他们的口音不好分辨,两个人看来很好
在这里只是为了过冬。
他们在田野尽头有一座石头小屋
斜对着岩石和暗灰色的大海。

他们的寂静是这个季节的寂静,
如此辽阔,他们的孤独似乎
被空茫无际的海所包围,海鸥栖在烟囱上
猫一样叫声凄凉,盼望着风暴。
他们坐在门廊上的柳条椅里,
读书,用一个小半导体收听音乐。

他们的孤独几乎是看得见的:
雪上的蓝光,奶酪布里的酸奶
与他们神秘的性格相似。
他们腌制捉到的鲱鱼,吃泡白菜
午后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做爱;
他们吃酸奶,享受严峻的乐趣。

夜里,油灯燃烧在他们的小窗中
简易壁炉里一块块压缩泥炭在发光。
海岬上一家新酒厂的弧光灯
呼应着他们的灯光;黑暗和浪花拍岸的声音。
他们如此相像,不需要交谈
像两个受虐待的孤儿,赢得了可怕的独处

伦敦街道的雨水

2004-04-14 18:11:00

她在台阶上展开密布的空气
只要愿意就能触摸的潮湿
这里没有丛林的位置
一切都在危险中进行
在高压指针下,玫瑰是无法盛开的

清亮的曙色刺痛手指
我们离开墓地以逃离虚伪的表情
下颌酸痛,泪水是漫长的引线
什么能缓解
一个下午骤醒的失落
像你倚在台边,然后
碰碎了一个杯子

缓慢的死刑从中午开始
你紧咬头巾的一角
晕眩渗进裂缝
大木桶盛满水和雪白的花
一大朵一大朵的
如你未说完的句子,词和省略号
如你不能自由伸展的双足
如你眼中渐渐飘落的光线

我哽咽不能自语
在梦中虚幻的圆替代我的命运
她用发亮的灰烬涂画
她肤色洁白,背影无法淡忘

雌鹿在清晨闯入
披温柔的花纹,蹄音轻快
拯救也能像焰火样斑斓
清晨,在清晨成为牛奶
在列队等候的手中变得甘甜